行人之职:「九岁属瞽史,谕书名,听声音。」所以一道德而同风俗者又不敢略也。是以诗三百五篇,上自商颂,下逮陈灵,以十五国之远,千数百年之久,而其音未尝有异。帝舜之歌,皋陶之赓,箕子之陈,文王周公之系无弗同者。故三百五篇,古人之音书也。魏晋以下,去古日远,词赋日繁,而后名之曰韵;至宋周颙、梁沈约而四声之谱作。然自秦、汉之文,其音已渐戾于古,至东京益甚。而休文作谱,乃不能上据雅南,旁摭骚子,以成不刊之典,而仅按班、张以下诸人之赋,曹、刘以下诸人之诗所用之音,撰为定本,于是今音行而古音亡,为音学之一变。下及唐代,以诗赋取士,其韵一以陆法言切韵为准,虽有独用、同用之注,而其分部未尝改也;至宋景佑之际,微有更易;理宗末年,平水刘渊始并二百六韵为一百七;元黄公绍作韵会因之,以迄于今。于是宋韵行而唐韵亡,为音学之再变。世日远而传日讹,此道之亡,盖二千有余岁矣。炎武潜心有年,既得广韵之书,乃始发悟于中而旁通其说。于是据唐人以正宋人之失,据古经以正沈氏唐人之失,而三代以上之音部分秩如,至赜而不可乱。乃列古今音之变,而究其所以不同,为音论二卷,考正三代以上之音;注三百五篇,为诗本音十卷;注易,为易音三卷;辨沈氏部分之误,而一一以古音定之,为唐韵正二十卷;综古音为十部,为古音表二卷,自是而六经之文乃可读。其它诸子之书,离合有之,而不甚远也。天之未丧斯文,必有圣人复起,举今日之音而还之淳古者。子曰:「吾自卫反鲁,然后乐正,雅、颂各得其所。」实有望于后之作者焉。
○音学五书后序
余纂辑此书三十余年,所过山川亭鄣,无日不以自随,凡五易而手书者三矣。然久客荒壤,于古人之书多所未见,日西方莫,遂以付之梓人,故已登版而刊改者犹至数四,又得张君弨为之考说文,采玉篇,仿字样,酌时宜而手书之;二子叶增、叶箕分书小字;鸠工淮上,不远数千里累书往复,必归于是,而其工费则又取诸鬻产之直,而秋毫不借于人,其著书之难而成之之不易如此。然此书为三百篇而作也,先之以音论,何也?曰:审音学之原流也。易文不具,何也?曰:不皆音也。唐韵正之考音详矣,而不附于经,何也?曰:文繁也。已正其音而犹遵元第,何也?曰:述也。古音表之别为书,何也?曰:自作也。盖尝四顾踌躇,几欲分之,几欲合之,久之然后胪而为五矣。呜呼!许叔重说文始一终亥,而更之以韵,使古人条贯不可复见,陆德明经典释文割裂删削,附注于九经之下,而其元本遂亡。成之难而毁之甚易,又今日之通患也。孟子曰:「流水之为物也,不盈科不行。」记曰:「不陵节而施之谓孙。」若乃观其会通,究其条理,而无轻变改其书,则在乎后之君子。李君因笃每与余言诗,有独得者,今颇取之,而以答书附之于末。上章涒滩寎月之望,炎武又书。
○初刻日知录自序
炎武所著日知录,因友人多欲钞写,患不能给,遂于上章阉茂之岁刻此八卷。历今六七年,老而益进,始悔向日学之不博,见之不卓,其中疏漏往往而有,而其书已行于世,不可掩。渐次增改,得二十余卷,欲更刻之,而犹未敢自以为定,故先以旧本质之同志。盖天下之理无穷,而君子之志于道也,不成章不达。故昔日之得,不足以为矜;后日之成,不容以自限。若其所欲明学术,正人心,拨乱世以兴太平之事,则有不尽于是刻者,须绝笔之后,藏之名山,以待抚世宰物者之求,其无以是刻之陋而弃之则幸甚!
○左传杜解补正序
北史言周乐逊着春秋序义,通贾、服说,发杜氏违。今杜氏单行,而贾、服之书不传矣。吴之先达邵氏宝有左觿百五十余条,又陆氏粲有左传附注,傅氏逊本之为辨误一书,今多取之,参以鄙见,名曰补正,凡三卷。若经文大义,左氏不能尽得,而公、谷得之;公、谷不能尽得,而啖、赵及宋儒得之者,则别记之于书而此不具也。
○营平二州史事序
昔神庙之初,边陲无事,大帅得以治兵之暇留意图籍。而福之士人郭君造卿在戚大将军幕府,网罗天下书志略备,又身自行历蓟北诸边营垒,又遣卒至塞外穷濡源,视旧大宁遗址,还报与书不合,则再遣覆按,必得实乃止,作燕史数百卷。盖十年而成,则大将军已不及见。又以其余日作永平志百三十卷,文虽晦涩,而一方之故颇称明悉。其后七十年而炎武得游于斯,则当屠杀圈占之后,人民稀少,物力衰耗,俗与时移,不见文字礼仪之教,求郭君之志且不可得,而其地之官长暨士大夫来言曰:「府志藳已具矣,愿为成之。」嗟乎!无郭君之学,而又不逢其时,以三千里外之人,而论此邦士林之品第,又欲取成于数月之内,而不问其书之可传与否,是非仆所能。独恨燕史之书不存,而重违主人之请,于是取二十一史、通鉴诸书,自燕、秦以来此邦之大事,迄元至正年而止,纂为六卷,命曰营平二州史事,以质诸其邦之士大夫。世之人能读全史者罕矣,宋宣和与金结盟,徒以不考营、平、滦三州之旧,至于争地构兵,以此三州之故而亡其天下,岂非后代之龟鉴哉!异日有能修志者,古事备矣,续今可也。或曰:及营,何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