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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41-顾亭林诗文集-明-顾炎武-第48页

在次耕今日食贫居约,而获游于贵要之门,常人之情鲜不愿者。然而世风日下,人情日谄,而彼之官弥贵,客弥多,便佞者留,刚方者去,今且欲延一二学问之士以盖其群丑,不知熏莸不同器而藏也。吾以六十四之舅氏,主于其家,见彼蝇营蚁附之流,骇人耳目,至于征色发声而拒之,乃仅得自完而已。况次耕以少年而事公卿,以贫士而依庑下者乎?夫子言吾死之后,则商也日益,赐也日损。子贡之为人,不过与不若己者游,夫子尚有此言,今次耕之往,将与豪奴狎客朝朝夕夕,不但不能读书为学,且必至于比匪之伤矣。孟子曰:「饥者甘食,渴者甘饮,是未得饮食之正也,饥渴害之也。」今以百金之修脯,而自侪于狎客豪奴,岂特饥渴之害而已乎?荀子曰:「白沙在泥,与之俱黑。」吾愿次耕学子夏氏之战胜而肥也,「吾驾不可回」,当以靖节之诗为子赠矣。
○与潘次耕札之三
都中书至,言次耕奉母远行,不知所往。中孚即作书相庆。绵山之谷,弗获介推,汶上之疆,堪容闵子,知必有以处此也。朱子祠堂,山史但能割地耳,经营之事,吾将一身任之。春仲兴工,自有助者,大以成大,小以成小。吾异日局面似能领袖一方,然而不坐讲堂,不收门徒,悉反正德以来诸老先生之夙习,庶无遗议于后人。不知一二年间,能策蹇而来,一悉情怀否?既足、衍生并好。寄去文集一本,仅十之三耳,然与向日抄本不同也。
○与潘次耕札之四
昔有陈亮工者,与吾同居荒邨,坚守毛发,历四五年,莫不怜其志节。及玉峰坐馆连年,遂忘其先人之训,作书来蓟,干禄之愿,几于热中。今吾弟又往矣,此前人坠坑之处也!杨恽所云「足下离旧土,临安定,而习俗之移人者」,其能自保乎?时归溪上,宜常与令兄同志诸友往来讲论,一暴之功,犹愈于十日之寒也。天生之学,乃是绝尘而奔,吾且瞠乎其后,不意晚季乃有斯人!今虽登名荐剡,料其不出山,更未可知耳。近读其解易一卷,吾自手录之,学问亦日进。中孚虽从象山入手,而近颇博览,与吾交,亦更亲于昔。去秋已遣祁县之妾,将书籍尽移之华下,今春并挈两公及幼子往矣。频阳令郭公既迎中孚而侨居其邑,今复遣人千里来迎,可称重道之风。而天生遂欲为我买田结婚之计,事虽未可必,然中心愿之矣。但荐举一事,得超然免于评论否?如其行取,必在元籍。今已作字令犹子具呈,以伯父行年七十,弃家入道为词。必不得已,遣一家人领批前来寻访,道路申病,详具三徐札中。然近来实病,似亦不能久于人世,所萦念者,先妣大节未曾建坊,存此一段于集中,以待河清之日,自有人为之表章。侄洪慎报得一子,请名,今即作书与二弟,乞之为孙,以守坟墓。至于著述诗文,天生与吾弟各留一本,不别与人以供其改窜也。
○与潘次耕札之五
读书不多,轻言著述,必误后学。吾之跋广韵是也。虽青主读书四五十年,亦同此见。今废之而别作一篇,并送览以志吾过。平生所著,若此者往往多有,凡在徐处旧作,可一字不存。自量精力未衰,或未遽死,迟迟自有定本也。
○与任钧衡 【 大任】
前于耘野处见尊着易学纲领一书,知兄潜心于易数十年,可谓勤矣。近世号为通经者,大都皆口耳之学,无得于心,既无心得,尚安望其致用哉?易于天道之消息,人事之得失,切实示人,学者玩索其义,处世自有主张。兄至今日而能孑孑不随流俗,竟作羲皇上人,知所得实深,视愚之寻索于音叶者浅甚。如有近作,望惠一二,以慰注怀。令曾祖湖邨先生高行,吴太仆既有阡表,亦不假愚言为轻重。来春傥得南归,以图一晤,教我不逮,幸甚。
○与陆桴亭札
廿年以来,东西南北,率彼旷野,未获一觐清光。而昨岁于蓟门得读思辨录,乃知当吾世而有真儒如先生者,孟子所谓「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善天下」,具内圣外王之事者也。弟少年时,不过从诸文士之后,为雕虫篆刻之技。及乎年齿渐大,闻见益增,始知后海先河,为山覆篑,而炳烛之光,桑榆之效,亦已晚矣。近刻日知录八卷,特付东堂邮呈,专祈指示。其有不合者,望一一为之批驳,寄至都门,以便改正。思辨录刻全,仍乞见惠一部。灯下率尔,统惟鉴原。
右亭林先生余集一册,乃乾隆间长洲彭进士绍升得其原稿刊行者也。迄今百余年,印本日稀,闲询之吴中人士,且有不知此集者。今年秋,应试金陵,偶过桐城萧敬孚寓所。见行箧有一抄本,云昔得之新阳友人赵静涵家藏,海昌陈其章琢堂所抄黄府次欧山馆旧抄本而录之者也。敬孚曾以原刻本参校,云字句时有脱讹,又少与陆桴亭一札,不及抄本之善。 【 光典】 假读数过,爰为重刊,即以抄本为主,抄本间有脱讹,仍以原刻諟正之。至此集有关亭林先生生平忠孝大节,并扶世立教之志,彭氏原序已详。又原刻有小像及津门沈氏兆澐赞,乃据孔氏继垚摹明人所写者,当得其真,今倩芜湖朱小尊重摹之。敬孚尚有亭林佚诗及同志赠言一册, 【 光典】 近又抄得肇域志一部,以刻赀甚巨,且须细加雠校,乃成完书,容当请海内同志共图焉。光绪二年岁次丙子秋九月,合肥蒯 【 光典】 谨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