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撰六札 其六
其六
复烦使者携饷入山,深荷垂注之切,谢谢。正欲走别,承命当于午刻趋至。昌平记希付原稿较对。弟自同州、富平至省,如有台札。并希今日见惠。昨为湘滨作得记一篇,容请正。 弟炎武顿首。
○与李中孚手札一
承教谓体用二字出于佛书,似不然。易曰:「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。」又曰:「显诸仁,藏诸用。」此天地之体用也。记曰:「礼,时为大,顺次之,体次之。」又曰:「降兴上下之神,而凝是精粗之体。」又曰:「无体之礼,上下和同。」有子曰:「礼之用,和为贵。」此人事之体用也。经传之文,言体言用者多矣,未有对举为言者尔。若佛书如四十二章经、金光明经,西域元来之书,亦何尝有体用二字?晋、宋以下演之为论,始有此字。彼之窃我,非我之藉彼也,岂得援儒而入于墨乎?如以为考证未确,希再示之。
○与李中孚手札二
又
来示一通,读之深为偑服。体用二字既经传之所有,用之何害?其它如「活泼泼地」、「鞭辟近裹」之类,则语不雅驯,后学必不可用。而中庸章句体用之云,则已见于喜怒哀乐一节,非始于费隐章也。至若所谓内典二字,不知何出?始见于宋史李沆传,疑唐末五代始有此语,岂可出于学士大夫之口?推其立言之旨,盖将内释而外吾儒,犹告子之外义也;犹东汉之人,以七纬为内学,以六经为外学也。庄子之书有所谓外物、外生、外天下者,即来教所谓驰心虚寂也。而君子合内外之道者,固将以彼为内乎?
○与李中孚手札三
又
生平不读佛书,如金刚经解之类,未曾见也。然体用二字并举而言,不始于此。魏伯阳参同契首章云:「春夏据内体,秋冬当外用。」伯阳,东汉人也,在惠能之前。是则并举体用始于伯阳,而惠能用之,朱子亦用之耳。朱子少时尝注参同契,而刚柔为表里,亦见于参同契之首章,惟精粗字出乐记。此虽非要义,然不可以朱子为用惠能之书也。至于明道存心经世宰物之论,及表章崇正辨、困知记二书,吾无间然。
○与李中孚手札四
又
先生龙德而隐,确乎不拔,真吾道所倚为长城,同人所望为山斗者也。今讲学之士,其笃信而深造者惟先生。异日九畴之访,丹书之授,必有可以赞后王而垂来学者。侧闻卜筑平阳,管幼安复见于兹。弟将策蹇渭上,一叙渴悰也。
○覆智栗书
远接手书,益深悲哽!贤侄今日惟有善事高堂,力学不倦,安分守拙,以为保家之计,异日国人皆称幸哉有子,即尊公为不朽矣。志铭谊不敢辞,草成另上。不佞以十一月廿六日入都,而次耕后此匝月始至。今将于长安图一读书之地,必不虚其千里相从之愿也。南迈之期,尚未有日,如大葬有日,幸驰书见示。便羽草草,未悉。正月十六日,炎武顿首。智栗贤侄。
○与人札
十年阔别,梦想为劳。老仁兄闭户著书,穷探今古,以视弟之久客边塞,歌兕虎而畏风波者,敻若霄凡之隔矣。正在怀思,而次耕北来,传有惠札,途中失之。仅得所注杜集一卷,读其书,即不待尺素之殷勤,而已如见其人也。吾辈所恃,在自家本领足以垂之后代,不必傍人篱落,亦不屑与人争名。弟三十年来,并无一字流传坊间,比乃刻日知录二本,虽未敢必其垂后,而近代二百年来未有此书,则确乎可信也。道远未得寄呈。偶考杜诗十余条,附便先寄太原。旅次炙冻书次,奉候起居,不庄不备。弟名正具。
○送韵谱帖子
申凫盟名涵光,永年人。太仆公之长子,今庶常随叔之兄也。太仆公甲申殉国难。 路安卿名泽浓,曲周人。故总漕皓月公之子。闻近日亦在府城住,如不遇,此书即留申宅。 孙征君名奇逢,字启泰,容城人。今住辉县。万历庚子举人,今年八十三。河北学者之宗师也。 王无异名弘撰,一字文修,号山史。华阴县西岳庙南小堡内。故少司马公之子,关中声气之领袖也。 杨伯常名谦,故王孙也。住西安府南八里大塔堡内。大塔者,慈恩寺塔也。或驾在藩司署中,则求于到日即遣人致之。何虚子公祖,以台中出为关内道,衔籍俱列便览,其衙门在布政司内。共书六封,各送韵谱一本,伯常则二本,故有七本。
○书西岳华山庙碑后
此为汉延熹八年四月甲子前弘农太守汝南袁逢所立,会迁京兆尹,后太守安平孙璆嗣而成之者。碑旧在华阴县西岳庙中,嘉靖三十四年地震碑毁。华州郭胤伯有此拓本,文字完好,今藏华阴王山史家。其末曰:「京兆尹勑监都水掾霸陵杜迁市石,遣书佐新丰郭香察书。」东汉人二名者绝少,而察书乃对上市石之文,则香者其名,而特勘定此书者尔。汉碑未有列书人姓名者,胤伯以香察为名,殆非也。勑者自上命下之辞,汉时人官长行之掾属,祖父行之子孙,皆曰勑,亦作敕。考之前史陈咸传,言「公移敕书」。而孙宝之告督邮,何并之遣武吏,俱载其文为「敕曰」。他如韦贤、丙吉、赵广汉、韩延寿、王尊、朱博、龚遂之传,其言敕者,凡十数见。至南北朝以下,则此字惟朝廷专之,而臣下不敢用。故北齐乐陵王百年习书数敕字而遂见杀,此非汉人所当忌也。欧阳公录鲁相韩勑修孔子庙器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