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有加派,而旧边不复。诗曰:『原田每每,舍其旧而新是谋』。团营中外十二万众,散为工役,隶于私门,无所用之,而常岁食粮八、九十万。直隶卫所锦衣后军屯田四万八千七百余顷,侵冒占据,无所用之,而常外税苗地,内竞草场。三辅五十万户,口四百万,椎埋无赖者亿数,无所用之,而常召募五方之兵。辽东兵额九万,岁饷六十七万,赏赉东人十余万,地失而额存,无所用之,而常于百四十万之外奏数十万,而无所复出。臣观关门内外四、五十里,聚十三万元之兵,月费一、二十万,筹度次且,不出三年,天下膏血从此竭矣。而转输催科波涌之间,犹有未定说。臣观古今英主立国,良将立功,皆存于敬慎之小心,明决之定算,行师衽席,制敌于樽俎之上,而增赋益兵之说不与焉。会昌之末,杂赋极少,犹九百二十二万,熙宁岁入五千六十余万,其兵皆八十三万,然而国日以削,境日以蹙。故赋多则蠹生,兵多则盗出。堆赋如堆肉,上恶而下不可食。聚兵如聚蠹,不毒人则毒其身。故今天下之事,臣一言而决耳,曰陛下节俭则天下皆俭。开门之事,臣两言而决耳,曰决弃辽阳则不用益兵,决不弃辽阳则未可尽散新饷。决弃辽阳,则兵宜屯于关上,止复蓟镇之额三万守关、六万乘塞,精汰而慎用之,十年待动则已多;决不弃辽阳,则兵宜屯于广宁,止复辽蓟之额九万营堑、三万屯田、五万待于关内,蓄积新饷俟一千万,三年待动,亦不为少。今天下之臣,皆知广宁之不可弃,而常为姑违以避万一之祸;皆知辽阳之未可复,而常为虚声以幸万一之福;皆知关门之不可孤守、海岛之不可虚恃,而常为守关门、恃海岛以塞一时之议;皆知水西不破则东方必不靖,东方不靖则水西必复起,而决不敢少纾东顾以了西事,决不敢急了西事以专东顾;皆知兵加则兵愈懦,饷加则饷愈不至,而决不敢停新饷以作内政,决不敢因旧额以寄军令。五说茫茫,未有定议,相视次且,而天下滋弊。臣恐岁月之外,万一叵测,外势蹙而内备益广,虽谷量天下之财帛,不复可继矣。令所在士马亦渐以稽核,鼓铸征输亦渐以见利,诡托破冒者亦渐以正法,裁抑澄汰之疏亦无日不御。然而白简一动,则称逃、称叛、称死、称弃者在在而然,持筹之士相顾而不敢出一语。故曰食冗之耗小,识冗之耗大:物蠹之祸小,谋蠹之祸大。天下之患,诚不独一东方,西竭天下以殉之,此真计者之未察也。
臣愿陛下及今之时,与二三元老力考典章,罢可已之役,省不切之费,急取两定言天下之五议。乃躬自节俭以先天下,使天下晓然知陛下端本塞源,有为百世之计。然后弛诸禁篽,广兴屯利,以简练责之边臣,以营田责之郡帅,以团操还之五营,以召募还之屯丁子弟。然后申不赦之令,着画一之法,悬三年之期,与天下将士磨砺,百姓更始。毋循旦夕苴袽之谈,称兵称饷,使龌龊小人皆有觊觎枢柄、盘据左藏之心。则内蠹去,外冗自清。臣保百年磐石无事也。唯亟留意焉。
·辩仁义功利疏(崇祯四年六月上)
原任右春坊右中允今降三级调用臣黄道周谨奏为孤臣去国不惜一身、善人舍命不惜一言、敬发未死之人心、裨交修之实政事:臣闻正志者不辞用晦,有道者不乐辨言。人臣降辱则苟忍而去,然非所论于主德休明、侧身修行之日也。臣蚤岁学道,二十七始就青衿,强仕通籍,于人物所无怨憎,亦不知人间辨难攻击的是何语。由今而观,风教摧颓,流俗邪鄙,虽孔李生于今日,不得不与孟荀司辨也。臣观仁义者天地之权衡、万物之纲纪也。孔孟衰而仁义之谈绝。唐太宗听魏征之言,力行十年,而后知其有效。汉武帝告汲黯曰:『朕欲行仁义之道,而不知其端』。至宋程氏父子,乃力持其说,以为义利之间,帝王所立志而治天下。今又五百年,闾巷小儿习为餖飣,缙绅大人口皆羞言之。每见士大夫垂殁,必有一部文集,除举业套外,有通本无仁义两字者。臣至浙闱,以治天下必先立志发论。见士子皆未有谈仁义者,乃私引古今,折衷孔孟,归本仁义,以治志气。其大指以为行仁义者,即不谈功利可以收功利之实;谈功利者,即不丑仁义亦已灭仁义之教。又推广之,以为仁义修而成德礼,尧、舜、周、孔皆由此出,朝廷得之以为朝廷,边疆得之以为边疆。仁义废而尚刑名,非、斯、桑、孔皆从此出,水旱因之以为水旱,盗贼因之以为盗贼。论策虽殊,其一指也。夫仁义、志气、政刑、德礼,此皆天下易解之言;尧、舜、禹、汤、周、孔、孟、程,此非天下难解之姓字也。而达官显人引为怪说,至云通篇无一语可解者。夫使载籍所陈,贤哲所道,止此数字,已自不解。即今士大夫所解者,当为何事乎?孟子曰:『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,贼其君君者也;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,贼其民者也』。残贼之道无它,不谈仁义、苟利其身而已。
今上有尧舜之君,而下无仁义之臣。机智相尚,谗谄相先,恶直丑正,实蕃有徒。颠倒贞佞,以愚黔首。陛下英明,静观独悟。斋祷以来,数月之间,禹、汤、周、宣亘古难行之事,陛下皆备行之矣,而诸臣未肯坦心正言以告陛下者。以为振衰起弊必在督责,督责之道必先去危论之士。上未必有此意而下竞行之,大臣未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