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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71-龚自珍集-清-龚自珍-第39页

宋《崇文总目》、《馆阁书目》类是也;一曰私家着录,晁公武《郡斋读书志》、陈振孙《书录解题》类是也;一曰史家着录,则《班史艺文志》、《隋书经籍志》以下是也。三者体例不同,实相资为用,故不能偏废。三者之中,体例又二:史家着录,惟载卷数;其他一则载卷数,一则条书旨。其最详者,则又胪注某抄本、某椠本,旁及行款印记题跋。兹事虽细,抑专家之业至于是而始可谓备,则亦未易言矣。我朝右文之治,敻绝千古。纯皇帝开四库、建七阁后,海内之士,臻于斯路,承平日久,士夫风气渊雅,好事有力者,不侈声色之娱,好聚图籍,伙者甲其郡县,东南数行省往往有之。予以嘉庆丙子,侍任东海上,海上言文献旧家,皆推李氏,李君有园亭花竹,数招集名士为文酒之乐。兹以所编《藏书志》□卷属为序,予览之,书凡六千种,论议胪注凡三十九万言,一以《四库提要》为宗法,折衷无遗憾。窃惟往者明中叶以后,言藏庋者,屈指十余家,岂无富于是秘于是者?兵燹风雨之余,梗概尚可见。惜明人学术芜陋,荆楛珠玉,杂然并陈,至于论议之际,罕所发明。予故不惟欲李君之勤,而又幸其遭际承平,涵泳于累朝右文之泽长也。或谓李君生稍晚,不遇纯庙开局时,献书于朝,遭逢睿奖,如鄞范氏、歙汪氏、吾杭吴氏、鲍氏比。不知我朝右文之盛,绳绳未有极,天下名山石壁,日出其藏,番舶或往往携异书至,为乾隆四库诸臣所未见。尚书阮公抚吾浙时,岁进四库未录书十余种,共得百二十余种,是生稍晚未为不幸也。况李君甚好学,行将遍咨中原士大夫,博收而精辨之,我知他日谈本朝目录之学者,必曰:四库七阁既为《七略》以来未有之盛,而在野诸家,如上海李氏,亦足以备上都之副墨而资考镜者也。顾不玮欤?是为序。嘉庆二十五年六月朔仁和龚自珍。
最录李白集
龚自珍曰:《李白集》,十之五六伪也:有唐人伪者,有五代十国人伪者,有宋人伪者。李阳冰曰:“当时著述,十丧其九,今所存者,得之他人焉。”阳冰已为此言矣。韩愈曰:“惜哉传于今,泰山一毫芒。”愈已为此言矣。刘全白云:“李君文集家有之,而无定卷。”全白贞元时人,又为此言矣。苏轼、黄庭坚、萧士赟皆非无目之士,苏、黄皆尝指某篇为伪作,萧所指有七篇,善乎三君子之发之端也。宋人各出其家藏,愈出愈多,补缀成今本。宋人皆自言之。委巷童子,不窥见白之真,以白诗为易效。是故效杜甫、韩愈者少,效白者多。予以道光戊子夏,费再旬日之力,用朱墨别真伪,定李白真诗百二十二篇。于是最录其指意曰:庄、屈实二,不可以并,并之以为心,自白始。儒、仙、侠实三,不可以合,合之以为气,又自白始也。其斯以为白之真原也已。次第依明许自昌本。
最录尚书古文序写定本
龚自珍曰:闻之外王父段先生,伪孔氏《尚书》,视马、郑本文字无大异也。枚赜及伪孔罪虽大,未尝窜改文字,又非别有经师相承,能异文字者也。《尚书》如此,《书序》亦然。自珍今写定《书序》,即用伪孔氏本,知枚氏罪在妄造故,伪孔罪在妄析故,罪皆不在文字间故。
又闻之段先生,凡经异师,异师则异字,家法相沿,其来绝旧。非考文之圣出于世,有德有位,未易言其是非而定于一者也。以《尚书》言,古文为《冏命》,今文为《珣命》。何由知冏之是耶?珣之是耶?古文为《粊誓》,今文为《誓》、《狝誓》。何由知粊之是耶?、狝之是耶?但依古文写,则作冏、粊,依今文写,则作、狝尔。自珍今依古文。
又闻之段先生,知汉师异字之不必改,则知后此无师妄改经者之亟当改。群经之厄小,《书》之厄大,伪孔之罪小,卫包之罪大。惟汉师异字不必改,“西伯戡黎”不依《史记》改“耆”。《牧誓》不依《说文》改《坶誓》,“贿肃慎之命”不依《史记》改“息慎”。《冏命》不依《史记》、《说文》改《珣命》,《吕刑》不依《史记》改《甫刑》,《粊誓》不依《史记》改《誓》,余可推。惟唐以来,妄改经者亟当改,故《费誓》亟正之为《粊誓》,“东郊不开”亟正之为“东郊不关”。凡《卫包》所改字及板本误字,皆可推。
闻之礼部主事刘先生,《史记》:“仲丁迁于嚣”,作仲丁。“仲丁文阙不具。”此孔门原文也。迁之时,阙不具者多矣。胡为特言之,乃孔门所见仲丁之阙不具也。自珍谨受教,写本增六字。
又闻之刘先生,成政当为成王征。龚自珍曰:王莽说明堂位之天子为周公,说《康诰》之王若曰亦为周公。此今文、古文大师所同,非宋儒胸臆所窥测也。朝诸侯则称天子,摄王则称王,何嫌何忌?朝野皆称王,史官书王,何嫌何忌?岂逆避王莽哉?公自公,莽自莽,又不系乎称王不称王。马融、郑玄受杜林漆简,《酒诰》之首,固曰成王若曰,成王也,在史臣区别之词,可谓一字千金也。然则《书序》何以概属之成王,成王有统有年,周公无统无年。
宋儒疑《书序》,最疑者,此篇也。何以疑?曰:此武王非成王也。自珍则本郑意而申其说曰:寡兄,周公称武王也。寡者,无二无匹最尊之词,孤亦无二无匹最尊之词,人君称君与夫人曰寡君、寡小君,皆非谦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