称也。”举其一,不计其十;究其旧,不图其新,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。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!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,而以圣人望于人,吾未见其尊己也。
虽然,为是者,有本有原,怠与忌之谓也。怠者不能修,而忌者畏人修。吾尝试之矣。尝试语于众曰:“某良士。某良士。”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。不然,则其所疏远,不与同其利者也。不然,则其畏也。不若是,强者必怒于言,儒者必怒于色矣。又尝语于众曰:“某非良士,某非良士。”其不应者,必其人之与也。不然,则其所疏远,不与同其利者也。不然,则其畏也。不若是,强者必说于言,懦者必说于色矣。是故事修而谤兴;德高而毁来。呜呼!士之处此世,而望名誉之光,道德之行,难已!将有作于上者,得吾说而存之,其国家可几而理欤!
【获麟解】(韩愈)
麟之为灵,昭昭也。咏于《诗》,书于《春秋》,杂出于传记、百家之书。
虽妇人小子,皆知其为祥也。
然麟之为物,不畜于家,不恒有于天下。其为形也不类,非若马、牛、犬、豕、豺、狼、麋、鹿然。然则虽有麟,不可知其为麟也。角者,吾知其为牛;鬛者,吾知其为马;犬、豕、豺、狠、麋、鹿,吾知其为犬、豕、豺、狼、麋、鹿。
惟麟也,不可知。不可知,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。
虽然,麟之出,必有圣人在乎位,麟为圣人出也。圣人者,必知麟,麟之果不为不祥也。
又曰:麟之所以为麟者,以德不以形。若麟之出,不待圣人,则谓之不祥也亦宜。
【杂说一】(韩愈)
龙嘘气成云,云固弗灵於龙也。然龙乘是气,茫洋穷乎玄间,薄日月,伏光景,感震电,神变化,水下土,汨陵谷。云亦灵怪矣哉!
云,龙之所能使为灵也。若龙之灵,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。然龙弗得云,无以神其灵矣,失其所凭依,信不可欤!异哉!其所凭依,乃其所自为也。《易》曰:“云从龙。”既曰龙,云从之矣!
【杂说四】(韩愈)
世有伯乐,然后有千里马。千里马常有,而伯乐不常有。故虽有名马,只辱於奴隶人之手,骈死於槽枥之间,不以千里称也。
马之千里者,一食或尽粟一石。食马者,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。是马也,虽有千里之能,食不饱,力不足,才美不外见。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,安求其能千里也?
策之不以其道,食之不能尽其材,鸣之而不能通其意,执策而临之曰:“天下无马!”呜呼!其真无马邪?其真不知马也!
卷八 唐文
【师说】(韩愈)
古之学者必有师。师者,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。人非生而知之者,孰能无惑?
惑而不从师,其为惑也,终不解矣。生乎吾前,其闻道也,固先乎吾,吾从而师之;生乎吾后,其闻道也,亦先乎吾,吾从而师之。吾师道也,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於吾乎?是故无贵无贱,无长无少,道之所存,师之所存也。
嗟乎!师道之不传也久矣,欲人之无惑也难矣。古之圣人,其出人也远矣,犹且从师而问焉;今之众人,其下圣人也亦远矣,而耻学於师。是故圣益圣,愚益愚,圣人之所以为圣,愚人之所以为愚,其皆出於此乎?爱其子,择师而教之;於其身也,则耻师焉,惑矣!彼童子之师,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,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。句读之不知,惑之不解,或师焉,或不焉,小学而大遗,吾未见其明也。巫医、乐师,百工之人,不耻相师。士大夫之族,曰师曰弟子云者,则群聚而笑之。问之,则曰:“彼与彼年相若也,道相似也!”位卑则足羞,官盛则近谀。呜呼!师道之不复,可知矣。巫医、乐师、百工之人,君子不齿。今其智乃反不能及,其可怪也欤!
圣人无常师。孔子师郯子、苌弘、师襄、老聃。郯子之徒,其贤不及孔子。
孔子曰:“三人行,则必有我师。”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,师不必贤於弟子,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,如是而已。
李氏子蟠,年十七,好古文,六艺经传皆通习之,不拘於时,学于余。余嘉其能行古道,作《师说》以贻之。
【进学解】(韩愈)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,招诸生立馆下,诲之曰:“业精於勤,荒於嬉;行成於思,毁於随。方今圣贤相逢,治具毕张。拔去凶邪,登崇俊良。占小善者率以录,名一艺者无不庸。爬罗剔抉,刮垢磨光。盖有幸而获选,孰云多而不扬?诸生业患不能精,无患有司之不明。行患不能成,无患有司之不公。”
言未既。有笑於列者曰:“先生欺余哉!弟子事先生,於兹有年矣。先生口不绝吟於六艺之文,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编。纪事者必提其要,纂言者必钩其玄。
贪多务得,细大不捐。焚膏油以继晷,恒兀兀以穷年。先生之於业,可谓勤矣。
牴排异端,攘斥佛老。补苴罅漏,张皇幽眇。寻坠绪之茫茫,独旁搜而远绍。
障百川而东之,回狂澜於既倒。先生之於儒,可谓劳矣。沈浸醲郁,含英咀华,作为文章,其书满家。上规姚姒,浑浑无涯;周《诰》殷《盘》,佶屈聱牙;《春秋》谨严,《左氏》浮夸;《易》奇而法,《诗》正而葩;下逮《庄》、《骚》,太史所录,子云相如,同工异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