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在贤俊,云合响应,无有远迩,皆欲洗濯磨淬以观上国之光,而此一方,独陷于非类。昔太宗皇帝亲征幽州,未克而班师,闻之谍者曰:幽州士民谋欲执其帅以城降者,闻乘舆之还,无不泣下。且胡人以为诸郡之民,非其族类,故厚敛而虐使之,则其思内附之心,岂待深计哉?此又足为之谋也。使其上下相猜,君民相疑,然后可攻也。语有之曰:鼠不容穴,衔窭薮也。彼僭立四都,分置守宰,仓廪府库,莫不备具。有一旦之急,适足以自累,守之不能,弃之不忍,华夷杂居,易以生变。如此,则中国之长,足以有所施矣。然非特如此而已也。中国不能谨守其法,彼慕中国之法,而不能纯用,是以胜负相持而未有决也。夫蛮夷者,以力攻,以力守,以力战,顾力不能则逃。中国则不然。其守以形,其攻以势,其战以气,故百战而力有除。形者有所不守,而敌人莫不忌也;势者有所不攻,而敌人莫不惫也;气者有所不战,而敌人莫不慑也。苟去此三者,而角之于力,则中国固不敌矣,尚何云乎?伏惟国家留意其大者,而为之计。其小者,臣未敢言焉。
○苏子由君术策五
臣闻事有若缓而其变甚急者,天下之势是也。天下之人,幼而习之,长而成之,相咻而成风,相比而成俗,纵横颠倒,纷纷而不知以自定。当此之时,其上之人,刑之则惧,驱之则听,其势若无能为者。然及其为变,常至于破坏而不可御。故夫天子者,观天下之势而制其所向,以定所归者也。
夫天下之人弛而纵之,拱手而视其所为,则其势无所不至。其状如长江大河,日夜浑浑,趋于下而不能止。抵曲则激,激而无所泄,则咆勃溃乱,荡然而四出,坏堤防,包陵谷,汗漫而无所制。故善治水者,因其所人而导之,则其势不至于激怒坌涌而不可收。既激矣,又有徐徐而泄之,则其势不至于破决荡溢而不可止。然天下之人,常狎其安流无事之不足畏也,而不为去其所激;观其激作相蹙溃乱未发之际,而以为不至于大惧,不能徐泄其怒。是以遂至横流于中原,而不可卒治。
昔者天下既安,其人皆欲安坐而守之,循循以为敦厚,默默以为忠信。忠臣义士之气,愤闷而不得发。豪俊之士,不忍其郁郁之心,起而振之,而世之士大夫好勇而轻进、喜气而不慑者,皆乐从而群和之。直言忤世而不顾,直行犯君而不忌,今之君子累累而从事于此矣,然天下犹有所不从。其馀风故俗犹众而未去,相与抗拒,而胜负之数未有所定。邪正相搏,曲直相犯,二者溃溃,而不知其所终极。盖天下之势已少激矣,而上之人不从而遂决其壅,臣恐天下之贤人不胜其忿而自决之也。夫惟天子之尊,有所欲为,而天下从之。今不为决之上,而听其自决,则天下之不同者,将悻然而不服;而天下之豪俊,亦将奋踊不顾而力决之。发而不中,故大者伤,小者死,横溃而不可救。譬如东汉之士李膺、杜密、弗涝、张俭之党,慷慨议论,本以矫拂世俗之弊,而当时之君不为分刖大》之邪正以决其气,而使天下之士发愤而自决之,而天下遂以大乱。由此观之,则夫英雄之士,不可以不少遂其意也。是以治水者,惟育能使之日夜流注而不息,则虽有蛟龙鲸鲵之患,亦将顺流奔定,奋迅悦豫,而不暇及于为变。苟其潴畜浑乱壅闭而不决,则水之白怪,皆将勃然放肆,求以自快其意而不可御。故夫天下亦不可小刀少抉,以顺适其意也。
○苏子由臣事策一
臣闻天下有权臣,有重臣。二者,其迹相近而难明。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专,而世之重臣,亦遂不容于其间。夫权臣者,天下不可一日而有;而重臣者,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。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,见其皆侵天子之权,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,足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,此亦已太过也。
今夫权臣之所为者,重臣之所切齿;而重臣之所取看,权臣之所不顾也。将为权臣耶,必将内。悦其君之心,委曲听顺,而无所违戾;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,黜陟天下,以见己之权,而没其君之威惠。内能使其君欢爱悦怿,无所不顺,而安为之上;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,无所不归命,而争为之腹心。上爱下顺,合而为一,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拔。至于重臣则不然。君有所为不呵则必争,争之不能,而其事有所必不可听,则专行而不顾。侍具城败之迹著,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。其在朝廷之中,天子为之取踧而有所畏,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。爵禄庆赏,己得以议其可否,而不求以为己之私惠;刀锯斧钺,己得以参其轻重,而小求以为己之私势。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为,而群下有所震惧,而己刁不与其利。何者?为重臣者,不待天下之归己;而为权臣者,亦无斯事天子之畏己也。故各因其行事,而观其意之所在,则大下谁呵欺者?臣故曰: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!
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,则朝廷之事,惟天子之所为,而无所可否。虽天子有纳谏之明,而百官畏惧战栗,无平昔尊重之势,谁肯触忌讳,冒罪戾,而为天下言者?惟其小小得失之际,乃敢上章,欢哗而无所惮;至于国之大事,安危存亡之所系,则将卷舌而去,谁敢发而受其祸?此人主之所大患也。悲夫!后世之君,徒见天下之权臣,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