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浮,将耻之矣。而浅者哗然惊之,不亦悲乎!
国藩不肖,备员东宫之末,世之所谓清秩。家承余荫,自王父母以下,并康强安顺。孟子称父母俱存,兄弟无故,抑又过之。洪范曰:“凡厥庶民,有猷有为有守;不协于极,不罹于咎,女则锡之福。”若国藩者,无为无猷而多罹于咎。而或锡之福,所谓不称其服者欤?于是名其所居曰求阙斋。凡外至之荣,耳目百体之嗜,皆使留其缺陷。
礼主减而乐主盈,乐不可极。以礼节之。庶以制吾性焉,防吾淫焉。若夫令闻广誉,尤造物所靳予者。实至而归之,所取已贪矣。况以无实者攘之乎?行非圣人而有完名者,殆不能无所矜饰于其间也。吾亦将守吾阙者焉。”
○讨粤匪檄
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,于今五年矣。荼毒生灵数百余万,蹂躏州县五千余里。所过之境,船只无论大小,人民无论贫富,一概抢掠罄尽,寸草不留。其掳入贼中者,剥取衣服,搜舌刂银钱。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,即行斩首。男子日给米一合,驱之临阵向前;驱之筑城浚濠。妇人日给米一合,驱之登陴守夜,驱之运米挑煤。妇女而不肯解脚者,则立斩其足而示众妇。船户而阴谋逃归者,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。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,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,曾犬豕牛马之不若。此其残忍惨酷,凡有血气者,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。
自唐虞三代以来,历世圣人扶持名教,敦叙人伦!君臣父子,上下尊卑,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。粤匪窃外夷之绪,崇天主之教,自其伪君、伪相,下逮兵卒贱役,皆以兄弟称之。谓惟天可称父。此外,凡民之父,皆兄弟也;凡民之母,皆姊妹也。农不能自耕以纳赋,而谓田皆天王之田;商不能自贾以取息,而谓货皆天王之货。士不能诵孔子之经,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,《新约》之书。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,诗书典则,一旦扫地荡尽,此岂独我大清之变,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。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。凡读书识字者,又乌可袖手安坐,不思一为之所也? 自古生有功德,没则为神。王道治明,神道治幽。虽乱臣贼子,穷凶极丑,亦往往敬畏神祗。李自成至曲阜,不犯圣庙;张献忠至梓潼,亦祭文昌。粤匪焚郴州之学宫,毁宣圣之木主。十哲两庑,狼藉满地。嗣是所过郡县,先毁庙宇。即忠臣义士,如关帝岳王之凛凛,亦皆污其宫室,残其身首。以至佛寺道院,城隍社坛,无庙不焚,无像不灭。斯又鬼神所共愤怒,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。
本部堂奉天子命,统帅二万,水陆并进。誓将卧薪尝胆,殄此凶逆!救我被掳之船只,拔出被胁之民人。不特舒天子宵旰之勤劳,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。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,而且为上下神祗雪被辱之憾。是用传檄远近,咸使闻知。倘有血性男子,号召义旅,助我征剿者,本部堂引为心腹,酌给口粮;倘有抱道君子,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,赫然奋怒,以卫吾道者,本部堂礼之幕府,待以宾师;倘有仗义仁人,捐银助饷者,千金以内,给予实收部照。千金以上,专折奏请优叙;倘有久陷贼中,自拔来归,杀其头目,以城来降者,本部堂收之帐下,奏授官爵;倘有被胁经年,发长数寸,临阵弃械,徒手归诚者,一概免死,资遣回籍。
在昔汉唐、元、明之末,群盗如毛,皆由主昏政乱,莫能削平。今天子忧勤惕厉,敬天恤民。田不加赋,户不抽丁。以列圣深厚之仁,讨暴虐无赖之贼。无论迟速,终归灭亡。不待智者而明矣。若尔被胁之人,甘心从逆,抗拒天诛。大兵一压,玉石俱焚,亦不能更为分别也。本部堂德薄能鲜,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。上有日月,下有鬼神,明有浩浩长江之水,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,实鉴吾心,咸听吾言。檄到如律令!无忽!
○原才
风俗之厚薄奚自乎?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。民之生,庸弱者戢戢皆是也。有一二贤且智者,则众人君之而受命焉;尤智者,所言尤众焉。此一二人者之心向义,则众人与之赴义;一二人者之心向利,则众人与之赴利。众人所趋,势之所归,虽有大力,莫之敢逆!故曰:挠万物者莫疾乎风。风俗之于人之心,始乎微而终乎不可御者也。先王之治天下,使贤者皆当路,其风民皆以义;故道一而风俗同。世教既衰,所谓一二人者,不尽在位,彼其心之所向,势不能不腾为口说,而播为声气。而众人者,势不能不听命而蒸为习尚。于是徒党蔚起,而一时之人才出焉。有以仁义倡者,其徒党亦死仁义而不顾;有以功利倡者,其徒党亦死功利而不返。水流湿,火就燥,无言不雠,所从来久矣。今之君子之在势者,辄曰天下无才。彼自尸于高明之地,不克以己之所向,转移习俗,而陶铸一世之人。而翻谢曰无才。谓之不诬,可乎否也?十室之邑,有好义之士,其智足移十人者,必能拔十人中之尤者而材之。其智足移百人者,必能拔百人中之尤者而材之。然则,转移习俗,而陶铸一世之人。非特处高明之地者然也;凡一命以上,皆有责焉者也。有国家者,得吾说而存之,则将慎择与共天位之人;士大夫得吾说而存之,则将惴惴乎谨其心之所向,恐一不当而坏风俗,贼人才。循是为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