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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-晚清文选--郑振铎-第449页

所谓工者乎?初则见拒于美,继又见拒于檀香山、新金山等处,饥寒交逼,葬身无所。以堂堂中国之民,竟欲以比茸发重唇之族,而不可得。谁实为之?至此极哉!然吾闻之,外国工人有干涉国政,倡言自由之说,以设立民主为宗旨者。有合全国工人,立一大会,定法律以保护工业者。有立会演说,开报馆倡社会之说者。今一一转询中国有之乎?无有也。又不见乎?杀一教士,而割地偿款,骂一外人,而动劳上谕慰问者乎?至我同胞,置身海外,受外人不忍施之禽兽者之奇辱,而彼满洲政府乃一若盲于目,而聋于耳,漠然无所动于其心。夫头同是圆也,足同是方也,而一则尊贵如彼,一则卑贱如此。呜呼!呜呼!刀加吾颈,枪指吾胸,吾敢曰:满洲人之虐待我。
抑吾又闻之,各国之富商大贾,皆得为议员执政权,而中国则贬之曰末务,卑之曰市井,贱之曰市侩,不得与士大夫伍。及一旦偿兵费,赔教案,甚至供玩好,养国蠹者,则又莫不取之于商。若者有捐,若者有税,若者加以洋关,而又抽以厘金,若者抽以厘金,而又加以洋关。震之以报效国家之名,诱之以虚衔封典之利。公其词则曰派,美其名则曰劝,实则剥吾同胞之肤,吸吾同胞之髓,以供其养家奴之费,修颐和园之用而已。吾见夫同胞之不与计较也自若。呜呼!呜呼!刀加吾颈,枪指吾胸,吾敢曰:满洲人之剥吾肤,吸吾髓。
以言夫中国之兵,则又有不可忍言者矣!每月三金之粮饷,加以九钱六之扣折,与以朽腐之兵器,位置其一人之身命,驱而用之使战,其不聚歼其兵,而馈饷于敌者,夫将焉往?及其死绥也,则又委而去之,视为罪所应尔。旌恤之典,尽属虚文,妻子哀望,莫之或问。即或幸而不死,则遣以归农,拊伤创,生计乏纪,流落数千里外,沦为乞丐,欲归不得,而杀游勇之令,又特严酷。似此残酷之事,从未闻有施之于八旗驻防者。嗟夫!嗟夫!吾民何辜,受此惨毒!始也欲杀之,终也欲杀之。上薄苍天,下澈黄泉,不杀不尽,不尽不快,不快不止。呜呼!呜呼!刀加吾颈,枪指吾胸,吾敢曰:满洲人之残杀我汉人。
文明国中,有一人横死者,必登新闻数次,甚至数十次不止。司法官审问案件,即得有实凭实据,非犯罪人亲供,不能定罪。于审问时,无用刑审问理。何也?重生命也。吾见夫吾同胞,每岁中死于贼满人,借刀杀人,滥酷刑法之下者,不知凡几。贼满人之用苛刑于中国,言之可丑可痛。天下积怨,内外咨嗟,华人入籍外邦,如避水火。租界必略会审,如御虎狼。乃犹或援引故事虚文,而顿忘眼前实事。不知今无灭族,何以移亲及疏?今无肉刑,何以立毙杖下?今无拷讯,何以苦打成招?今无滥苛,何以百毒备至?至若监牢之刻,狱吏之惨,犹非笔墨所能形容,即比以九幽十八狱,恐亦有过之无不及者。而贼满人方行其农忙停讼,热审减刑之假仁假义以自饰。呜呼!呜呼!刀加吾颈,枪指吾胸,吾敢曰:贼满人之屠戮我。若夫官吏之贪酷,又非今世界文字语言所得而写拟言论者也,悲夫!
乾隆之圆明园,已成灰烬,不可凭藉。而如近日之崇楼杰阁,巍巍高大之颐和园,问其间一瓦一砾,何一非刻括吾汉人之膏脂,以供一卖淫妇那拉氏之笑傲乎?夫暴秦无道,作阿房宫,天下后世,尚称其不仁,于圆明园何如?于颐和园何如?而我同胞无一敢道其恶者,是可知满洲政府专制之极点。
开学堂,则曰无钱矣。派学生,则曰无钱矣。凡有丝毫利益于汉人者,莫不曰无钱无钱。乃无端而谒陵修陵,则有钱若干,无端而修宫园,则有钱若干,无端而庆万寿,则有钱若干。同胞乎,盍思之!
“量中华之物力,结友邦之欢心”,是岂所谓煌煌上谕之言乎!中国者,中国人之中国也,割我同胞之土地,劫我同胞之财产,以买其一家一姓五百万家奴一日之安逸,此割台湾胶州之本心,所以感发五中矣!咄咄怪事,我同胞看者!我同胞听者!
吾读《扬州十日记》,《嘉定屠城录》,吾未尽,吾几不知其涕之所自出也。吾为言以告我同胞曰:扬州十日,嘉定三屠,是岂非当日贼满人残戮汉人一州一县之代表哉!夫二书之所纪,不过略举一二耳。而当日既纵焚掠之军,又严剃发之令,则贼满人铁骑所至,其屠杀掳掠,必有十倍于二地无可疑者。有一有名之扬州、嘉定,有千百无名之扬州、嘉定。吾忆之,吾恻恸于心,吾不忍,而又不能不为吾同胞告也。
《扬州十日记》有云:初二日传府道州县已置官吏,执安民牌,遍谕百姓,毋得惊惧。又谕各寺院僧人,焚化积尸,而寺院中藏匿妇女,亦复不少,亦有惊饿死者。查焚尸载籍,不过八日,共八十余万,其落井投河,闭门焚缢者,不与焉。
吾又为言以告我同胞曰:贼满人入关之时,被贼满人屠杀者,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乎?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之伯叔甥舅乎?被贼满人奸淫者,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之妻之女之姊妹乎?(《扬州十日记》云:卒常谓人曰,我辈征高丽掳妇女数万人,无一失节者,何堂堂中国无耻至此。读此言,可知当日奸淫的至极。)记曰:“父兄之仇,不共戴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