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云入夜浓如许,漫向劳人梦里飞。
良宵风月快清谈,十里波光色蔚蓝。
座倚雏鬓嘲暂解,反教人笑宝儿憨。
玉笛风声谱落梅,珠江锦绣枉成堆。
垂髫人唱黄河远,艳绝旗亭第二回。
仿佛湖州看水嬉,三生杜牧本情痴。
他年领郡来宜早,莫待成阴子满枝。
后为有力者以千金脱籍去,犹清净女儿身也,携之至任,宠爱专房云。
素云,姓郑氏,西京人。年十六,从母徙吴门,家贫,遂隶乐籍,顾不轻见人,人亦知之者少。素云丰神娟秀,举止端妍,而一种旖旎风流之态,能令人意消。工音律,善琵琶,时于花前月底,聊以自娱,而不屑为人奏也。莲乡鱼生,少负才名,仪容修美,仲春偶游城市,瞥睹姬,目眩神摇,几不自持,尾之至一处,叩关入,回眸瞩生,意有所属。生徘徊门外,不敢遽入。顷之媪出延生,生喜从之。精舍数椽,颇饶逸致,庭前花木繁绮,媪顾小鬟曰:“有客在,可唤阿素来。”须臾姬至,始知为素云。问答既已,婢进琵琶,姬挽袖拨弦,为《湘妃怨》一阕,随鼓随歌,音节委婉,生志乱情迷,痴坐不语。姬瞷媪出,谓生曰:“蓬门陋质,溷迹风尘,得遇郎君,实出万幸,倘不以花柳见轻,可侍巾栉。”生沉吟良久,答以家贫。姬曰:“义合情深,虽贫何害!妾揣郎意,殆为河东狮耳。请勿复言,但频来,应无不可者。”生颔之,自是日必一至,情好甚笃,虽未谐鸳梦,而灵犀一点,固已脉脉相通。生因事归半月,梦魂萦绕,乘间往访,坐久不出,急问媪,媪笑曰:“尚问阿素耶?三日前为西泠阮公子窜取去矣。郎君早几日来,尚得一见。”生闻之于邑,侦知阮寓,作书遗姬,姬得书洒泪终夕。乘阮出,复生书曰:“自入侯门,身同禁锢,正深怀念,忽奉朵云,诵绮语之缠绵,益私悰之怅惘。红楼十二,目断飞鸿,既难效红拂之私奔,又未若绿珠之授命。愁城固结,恨海谁填,一日六时,回肠百折矣。惟愿萧郎,别缔良偶,薄命烟花,勿以为念。”生览之,怅然若有所失,从此杜门谢迹,不作寻芳梦云。
珍姑,字可瓜,玉貌韶年,丰姿娟好,虽居平康,而不屑效倚门龌龊态,闭关却扫,惟二三文士雅流,得见其面,至亦惟按曲征歌,捧觞侑酒而已。以是纨袴鹾茵,游狎邪者,多不喜往,故名不甚着于章台间。李生非熊,蕴藉人也,一日独游城北,中途遇姬,与姬偕行,爱而遥尾之,姬亦掠鬓整衣,时频回首。至一曲巷,媪先推扉,姬秋波斜溜而入。生蹀躞户外,无由得进,因默识其地而归。翌日复往,双环半掩,斜角有酒楼,迳登小饮,适有友至,添樽更酌。言次媪携榼出,友笑指曰:“伊家殆有佳客矣。”生乃乘机详询之,惊勾栏中生得有此丽人。友约暇日往访。生颔之。夕阳渐堕,半醉而别。越日晨起,修容易服而出,迳往叩扉。媪见生,即曰:“珍姑昨遇郎君来矣!”女搴箔相迎,欢然笑语,情如旧识。款洽间,媪曰:“郎君来大好,惜无佳品饷客,枣糕瓜子,只佐清谈,得毋饥否?”姬令备早炊,留生小宴。自后过从不时,缱绻殊甚,每思作合,未得良媒,因填《蝶恋花》一阕以志感,用醉翁韵云:
不识相思根几许,剪断还黏,缕缕心头数。襟袖偎香酣梦处,分明霜印迢迢路。 流水年华容易暮。月影移花,那得留莺住?软语商伊伊不语,欲抛为惩难抛去?
其情缠绵婉转,一往而深如此。后姬卒于归生为正室,伉俪I可极相得云。
屈大姑,汉皋人。年十七八,貌不过中人,而媚态流逸,丰致娉婷,见之者,未有不色授魂与也。父业屠,以年迈家贫,而又无子,乃使大姑堕入烟花,倚门卖笑,籍夜合赀以为食。未必非老屠之孽报也。汉皋多私娼,名为住家,妓止一二人,客来无载酒听曲之事,惟月上柳梢,作巫山佳梦而已。大姑失身此中,无殊火坑,思欲自拔,而未得其人。孝感县某令史,与之昵,每解税至省,必息装于大姑所。往来既稠,情好愈密。然大姑迫于其父,欲嫁不能。令史本无多金,又惧妻妒,亦踌躇而不敢。二人辗转筹思,计无所出,因易同心之结,而为同穴之期,未成鹣鲽之盟,先筑鸳鸯之家。七夕向晚,双星渡河,相与涕泪私语,忽又熏沐易新衣,鸨母心疑之。夜阑置酒对酌,盈盈相视,大有悲惨色。时户已闭,鸨母穴隙窥之,则见二人始则饮泣,继则无声,以阿芙蓉膏倾入酒樽。鸨母睹此情景,疾呼破扉而入,急泼鸩酒于地。细诘缘由,乃知为种情之深也。夫大姑为妓中下乘,而令史不过县内一胥吏耳,情缘既缔,固结而不可解,至以身殉,安得谓非世之情种哉!灵芬馆主曰:“惟儿女之痴情,为人天所动色。”我亦云然。
阿韩,鸳湖荡桨女也。风鬓雾鬟,绰约多姿,禾中裙屐少年,殷商大贾,爱坐其船。每当春夏之交,放棹于烟雨楼前,杨柳风和,藕花香送,人面与波光相掩映,益增妍媚,别具风流。性尤柔顺,而聪慧异常,每发一语,妙解人颐,秋波一转,娇态动人。所得卖笑钱,簪钗环珥而外,积有余赀。有某生者,貌如卫玠,情比荀郎,才华则张茂先之流亚也,顾有长卿之贫,家徒壁
立,无隔宿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