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蜑户珠娘,自远而至。风日晴郎,连袂游行,殊足一新耳目。大率以帕裹首,锦裤绣屟,椎髻窄袖,装束殊异。类皆丰硕白皙,足长八寸。其佳者,肤白如雪,眼明于波,不让顾喜肉屏风也。远商多购为姬妾,筑屋别居。然有所属意,辄引与为欢。其有黠妪,假粤妆以媚远商者,亦猝莫能辨也。
小南门外,多野桃花,每值开时,乱红堕水,其地平远,烟草芊绵。人家比屋而居。多有情女子,春暮盛开,游士麇集,短墙曲巷,寻花而语,有所属意,径往叩扉,谴诃不及也。然镏院重来,辄有人面东风之感矣。
沿城数里,丝柳毵毵,草色成茵,湖光摇黛,迥非尘境。俗士之迹,所不能到。疏窗半启,镇日帘垂。堕钗徐闻,可人如玉。游狭斜者,即求观其音容而不得。惟一二素心人,时与往来,乐数晨夕,钱刀弗甚较也。
沉香阁东,最著者为朱家庄。过小石桥,为季家弄,画锦坊,西为薛弄。深街曲巷,别有洞天。循径而行,菜畦数弓,柴扉双板,自觉幽致冷然。每至薄暮,红裙翠袖,历乱帘前,令人目不给赏。流目送别,则荥阳坠鞭;选美征歌,则群花夺宠。可不谓尽态极妍与?
青楼居如栉比,其间最胜尤众狂骛者,土人谓之堂名,盖即妓院遗意,粉白黛绿,列屋而闲居,主者谓之本家。最佳者,谓之堂顶;下者谓之堂底。最盛者一堂中可四三十雌。丝竹肉手,若手艺较优焉,故声价甲于他媱舍。城中不盈十家。院子深沉,楼阁高迥。层槛回廓,宛如世族。青骢白板,阗咽其间。烛夜花开,瑶筵竞起。钿钗争飐,锦袖欲飞。翠绕珠围,虽石季伦金谷之游,不是过也。访艳者至此,殊有观止之叹。
外此则曰草台,规模亦略相埒。房栊深邃,被服丽都。客至则调片岕,供爪果,茗杯甫进,而粉黛杂陈于前。客意有属,即可定情。踖柳眠花,顿成鸳梦。虽春风一度,各自东西,亦未始不可慰牢愁,遣羁旅也。其夜合之资,及他事率递减于堂名一等。故冶游而惜费者,往往舍彼取此。
其次曰私局,虽不敢与二者比肩。然闲静则过之。不能家有厨娘,每逢燕宴,辄取诸外肆。帷帐衾裯,必务精洁。花朝月夕,佳客过从,煮茗衔杯,略有风趣。近日城中多至三百余家,诚称极盛。呜呼!俗之华靡,风之淫侈,于此可见。
或有名媛,购屋僻地,俗子未易谋面。自称住家,不与院中人等。往来宾客,不过数人。无门庭喧沓之咎,唱曲搊筝,捧觞调岕,皆不屑为,率以小鬟任其事。其恃娇尚奢,有邀人传粉,不自着衣光景。
沪城于旅邸,藏置丽姬。若惬客意,即荐枕席。故宾至如归,有室家之乐。谓之花寓。此岂管伸父女闾三百之遗意与?其僻巷中多阿芙蓉馆,调食者,率以女子,客入以百钱赠,若留宿亦须一饼金,较之吴市看西施,稍觉便宜耳。
沪城有卖花媪,善作雉媒。于小街隘巷,构屋数椽。凡客所属意之美人,虽良家妾媵,不难托其招致,但不能作夜度娘耳。富室子弟,多饵以重金,谋片晷欢,名曰借台。薄俗如此,求其独清独醒者罕矣。
其余略有数等,等愈降,品愈卑,率皆与夫仆隶所游。大雅所不屑道,等诸自郐,无讥可也。嗟乎!沪城大仅如斗,而女闾成市。偏多脂夜之妖,其谈艳者,犹谓尽人如玉,遍地皆花,不数扬州之盛。正恐盛极而衰,为有心人所深虑耳。
衣服之制,以青楼之趋尚为雅俗。沪城之妓,皆从吴门来,故大半取吴为式。其为客措办者,悉取诸采衣街上,丽制雅裁,任其自择。其时下妓多呼缝人,授以新样,备诸纽织,穷极巧靡。若其淡妆素抹。神韵独绝者,当别具只眼物色之。
花草滨,三牌楼一带。多设花肆,异蕊名葩,靡月不有。美人头上,颇不嫌寂寞。每至夏秋之交,建兰素蕙,入座清芬,佛手木瓜,堆盘鲜色。可以参茗柯之禅味,洗酒国之俗酲。其茉莉、桂花,可结为球。悬诸碧纱橱中,媚香四溢。薄醉初醒,梦魂俱适,温柔乡洵有佳趣。
闺中香品,别有妙制,粉奁脂盝,必非市肆所陈乃佳。若能得内宫秘方,手为配合,则久用之后,肌理色泽,自觉光悦异常。近日所行玫瑰洋皂,亦能滑肤。微嫌其气韵不能入时。至其琉璃瓶中各种花露,奇馥扑鼻,真有衣敝而香不灭之妙。较之焚芸屑麝,可免焦腥之味。然平章香国者,率以其异品而摈之。学宫西张汉师家,著名已久。凡口脂面药,澡豆香橐,亦颇精巧。每当浴后茶余,芳馨袭衣,留髡送客,薄解罗襦,令人心醉。
酒兵茗战之余,率厌肥浓,多求鲜果以悦口。沪之水蜜桃,尚是露香园遗种。大几如盘,皮薄香甘,入口即化。他如洞庭之芦橘、杨梅,亦南方所仅见。至闽之甘蕉、荔枝,北之葡萄、水梨。自远毕集,夜阑消渴之际,剥肤咽液,凉沁诗脾。
教坊演剧,俗呼为猫儿戏。相传扬州某女子擅场此艺。教女徒悉韵年稚齿,婴伊可怜。以小字猫儿,故得此名。沪上工此者数家,清桂,双绣,其尤著者,每当传粉登场,锣鼓乍响,莺喉变征,蝉鬓加冠,迷离扑朔,莫辨雌雄。酣畅淋漓,合座倾倒。每演少者以四出为率,缠头费,破费主人四饼金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