宵殢酒,颓玉妥香眠。 堪怜,相见里,胜常怕道、半整珠钿。早琼席歌残,欢子新编。抵死拦侬暂住,银烛背、蹴定金莲。娇无语,频抬媚眼,亸袖更垂肩。
吴琴仙词史,最为梁溪潇湘馆主人所赏识,时偕赋秋生、侍颦生、柳影词人,小宴其室中,往往刻烛裁诗,联吟达旦。琴仙每以所适匪人,泪痕常湿枕函,屡欲与潇湘馆主订终身约,以格于势未果也。别后,琴仙以小影一幅寄之,生情不能忘,每于花间灯下,酒熟香温时,辄一展阅,惘然欲失。特题《蝶恋花》一阕于上云:
脉脉兜情情暗许,便欲忘情,又把情勾起。数载缠绵何处寄,而今重到榴花底。 几度悲来还自喜,有个人儿,添入心窝里。镜约钗盟无限意,画裙小记相思字。
徐金玉,数年前勾栏巨擘,今则曲里之徐娘也。然三分风韵,犹堪为花月场中领袖,以是色虽少衰,而枇杷门巷,尚觉宾从如云。髯叔与之交最昵,曾于酒阑灯灺,凄然有感,赠以四绝云:
轻红已见脸霞消,新翠还看眉黛描。
莫笑秋娘风韵减,当年金屋久藏娇。
橘绿橙黄蟹正肥,相逢老大两依依。
座中亦有青衫客,听话前因也湿衣。
江湖身世度年年,金粉繁华昔梦牵。
凤泊鸾飘无限感,情怀千种付筝弦。
随风一片落珠矶,娓娓清谭玉屑霏。
慧舌灵心能动客,何愁车马到门稀?
白门金秀卿,出自良家,赭寇之乱,随母转徙吴中。家贫乞灵于十指,刺绣精巧绝伦,不让夜来,远近多争购之。惟是母病弟幼,家徒壁立,金阊既陷,无以为生,乃鬻之入平康。艳名冠于沪北,推为章台中翘楚。顾姬性甘淡泊,布服素妆,自饶雅丽。房中陈设,古艳异常,绝无时下俗物。贵介子弟,来作狭邪游者,辄少所许可,大腹贾多遭白眼,往往不怿而去。以故虽裘马盈门,而投赠缠头者绝少,姬亦不以为意也。嘘云阁主人,与之交最昵,往来数载,情好无渝,每于花开月上,灯灺更阑,缕诉苦衷,极缠绵之致。继生以事往楚南,徘徊不忍遽别,姬置酒小阁中饯行,席间赠以八绝句:
忆昔征鼙白下催,雏龄飘泊古胥台。
而今谱入新莺部,犹带秦淮秀色来。
憔悴红羊劫后身,难将针黹疗清贫。
弟年太稚亲年老,竟把黄金质玉人。
惭愧名姝入教坊,旧妆初卸试新妆。
黛眉淡扫云鬟拢,绝似当年郑妥娘。
春申江上驻扁舟,玉女偏宜贮玉楼。
不耐五陵裘马客,酒阑灯灺尚勾留。
声价居然满沪城,天生丽质固轻盈。
当筵莫道多羞怯,生小何曾解送迎?
丰韵天然艳若霞,韵年依旧玉无瑕。
生憎阿母违侬意,百两缠头许破瓜。
不堪摧折怨春婆,沦落莺花可奈何!
试看青衫襟袖上,泪痕争似酒痕多。
漫作重来杜牧之,个中心绪两相知。
秋风团扇情犹在,珍重萧郎尺幅词。
按附录中,金秀卿凡两见,纪事稍异,盖即一人也。缕馨仙史所作《铃护名花记》,一时脍炙人口。(红蕤阁韵卿内史校字)
纪唐六如轶事 清 佚名辑
唐子畏被放后,于金阊见一画舫,珠翠盈坐,内一女郎娇好姿媚,笑而顾己,乃易微服,买小艇尾之。抵吴兴,知为某仕宦家也。日过其门,作落魄状,求佣书者。主人留为二子佣。事无不先意承旨,主甚爱之。二子文日益奇,父师不知出自子畏也。已而以娶求归,二子不从,曰:“室中婢惟汝所欲。”遍择之,得秋香者,即金阊所见也。二子白父母而妻之。婚之夕,女郎谓子畏日:“君非向金阊所见者乎?”曰:“然。”曰:“君士人也,何自贱若此?”曰:“汝昔顾我,不能忘情耳。”曰:“妾昔见诸少年拥君出素扇求书画,君挥翰如流,且欢呼浮白,傍若无人,睨视吾舟。妾知君非凡士也,乃一笑耳。”子畏曰:“何物女子!于尘埃中识名士耶?”益相欢洽。居无何,有客过其门,主人令子畏典客,客于席间恒注目子畏。客私谓曰:“君何貌似唐子畏?”子畏日:“然。余慕主家女郎,故来此耳。”客白主人,主人大骇,列于宾席,尽欢,明日治百金装并婢送归吴中。
按坊刻有《三笑奇缘》一书,即指此事。惟以吴兴为锡山,某宦家为华太师家,又极意形容二子之愚騃。或系臆造,而情事相同处颇多。可见评话盲词,亦有所本。皞皞子识。
伯虎与文征仲交谊甚厚,乃其情尚固自殊绝,伯虎、希哲两公每欲戏之。一日偕征仲同游竹堂寺,伯虎先嘱近寺伎者云:“此来文君,青楼中素称豪侠,第其性猝难狎,若辈宜善事之。”伎首肯,已密伺所谓文君者。两公乃故与征仲道经狎邪,伯虎目挑之,伎即固邀征仲,苦不相释。征仲怅然曰:“两公调我耳。”遂相与大笑而别。
文征仲素号端方,生平未尝一游狭邪。伯虎与诸狭客纵饮石湖上,先携伎藏舟中,乃邀征仲同游,征仲初不觉也。酒半酣,伯虎岸帻高歌,呼伎进酒,征仲大诧辞别,伯虎命诸伎固留之,征仲益大叫,几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