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忍去。今既若此,我虽在此何益?”娇曰:“妾以子故,屈事飞红,尚未得其欢心。自今以来,当益屈意事之。万一得其回意,则可与兄复如前日。兄果能少留月余否?”因出袖中黄金二十两与生曰:“恐兄到此或有用度,衣服有不堪者,宜令左右持来,当与兄修治也。”生乃曰:“若果有可谋,虽僻处鬼室千日,亦何害?”顷之,人渐众,生遂出。益无聊赖,时绕户吟咏,以写怀抱。有二诗云:
庭院深深寂不哗,午风吹梦到天涯。
出墙新竹呈霜节,匝地垂杨滚雪花。
觅句闲来消永日,遣愁聊复酌流霞。
狂风全不知人意,早向窗前报晚衙。
簟展湘纹浪欲生,幽人多感梦难成。
倚床自觉无风味,开户何妨待月明。
拟倩蛙声传密意,难将萤火照离情。
遥怜织女佳期近,时看银河几曲横!
生在舅家,自秋至冬,岁将暮矣,慕恋之心,终无以自遣。每夜明烛独坐,夜半方就枕。所居室东边有修竹数竿,竹外有亭。前任州官有子妇美而少,因得暴疾,遂至不起,殡于亭中,经岁后移归乡里,然精诚常在亭中,每为妖祟以迷少年。生不知其详,一夕,方掩关而坐,将及二更许,忽闻窗外步履声,生意其兵吏夜起,不以为怪。顷之,叩窗甚急,生出视,则见娇娘独立窗下曰:“君何不启,候君久矣。”生不知妖,欣然与之入室,曰:“子何以得来此?”答曰:“舅妗熟寝,无有知者,故来相就。”将旦告去,嘱生曰:“此后妾必夜至,兄无事不必至中堂,或入偶相遇,不必以言相问,恐人有所觉也。妾或与君语,君宜引去不语,则人将谓君无心于妾,庶可释疑也。”生曰:“子必夜至,吾入何为?”言讫遂去。自后妖夜必至,凡月余,人莫知之。
娇自生再至,益屈己以事飞红,平日玩好珍奇之物,红一开口,即举赠之。锦绣珠玉,惟红所欲,呼之为“红娘子”。红见娇之待己厚也,渐释愤怒,与娇稳密,娇事之益至。时小慧年已长,见娇屈意事红,语娇曰:“娘子贵人,飞红贱者,奈何以贵事贱?”娇因叹曰:“我之遇申生,尔所知也。红与我有隙,屡窘挠我,所以不自爱而屈事之者,为生故也。”因吟诗一绝云
雨勒春寒花信迟,痴云阻月夜光微。
披云阁雨凭谁力?花月开圆且待时。
吟毕,因泣下。慧曰:“娘子芳年秀丽,禀性聪明,立身郑重。向时游玩花园,与湘娥并行,娥不相让,先登楼梯,娘子怒以告夫人,夫人不治,凡不食者两日。其负气有如此者。前年罢官西归,驿舍床帐不备,重以绣茵,周以罗帏,犹虑其不洁,焚沉爇麝,夜半方寝,其爱身有如此者。娘子善歌,众所共知,亲族聚会,申请再四,终不肯出一声,其重言又有如此者。今既委千金之身于申生,若弃敝屣,而又下事飞红,丧尽名节,此妾所大不晓者!况娘子才色,名闻于时久矣。苟求婚姻,岂不能得一申生乎?又兼申生一第之后,视娘子颇似无情,今虽在此,呼之不来,问之不对,谅必有他意。娘子何自苦如此?”娇曰:“尔勿言,天下岂复有钟情如申生者乎?必不负我。”慧知娇心如铁石,乃亦谄事飞红。红感娇之情,尽释前怨,喟然向娇曰:“娘子近日以来,憔悴特甚,若重有所思者,何不与红一言?红受娘子之恩厚矣,苟有效力,当以死报。”娇但流涕不言。红固叩之,乃曰:“我之遇申生,尔所知也,他何言?”红曰:“此易事。妗年尊,终日于小楼看经。堂室之事,娘子主之。果有所图,敢不唯命?”娇郑重谢之。
自此红常与娇为地,求以相见。然生自夜遇妖之后,以为真娇之来,累十余日,不入中堂。间或遇娇,则远自引避。且精神昏倦,终日思睡。娇亦疑之。至晚,遂令小慧及红房下小侍女兰兰,夜出伺生起处。慧与兰兰同至生室,慧因窗内灯明,穴而窥之,见生与一女子对坐,颜色态度,与娇无异。因私相叹骇,归室则见娇与红并坐于室。慧曰:“娘子方至生室乎?”娇曰:“我自遣尔去,我二人坐此,未尝动,尔安得妄言?”慧、兰同声曰:“适来申生与女子对坐,绝似娘子,若此则彼为何人也?”娇、红大骇良久,红曰:“向闻此地多鬼魅,得无是乎?宜其待娘子恝然也。”因欲与慧兰等再出穷之,以夜深而止。
明早,娇诈以妗命召生入室,再四方来。小慧前导,至后室,见娇独坐,生旁皇欲去。娇即前挽生袖曰:“君且勿去,将有一事语君。”生不得已乃坐。娇曰:“君近日何相弃?妾之待兄亦至矣,一旦若是,岂平昔所望于兄者?”生不答。娇又曰:“兄每夕所遇者何人?”生曰:“无之。”娇曰:“不必隐讳。”生谓诈己,乃左右顾盼,切切曰:“子令我勿言,何窘我也?”娇曰:“ 妾有何事,令君勿言?”生大骇,因曰:“左右有人乎?”娇曰:“无之。”娇又曰:“妾自别君之后,迄今将两岁矣。兄此来,妾亦何便得与君款密?何曾嘱君勿言?”生曰:“子何反复也?子自前月以来,每夜必至我室,嘱我勿言,恐飞红之辈生衅也。子今乃有是说,何故?”娇曰:“妾室未尝一出,君之室所居穷僻,久闻其中多怪,谅必鬼物化妾之形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