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为士人妆,坐肩舆,造钱投谒,易杨以柳,易爱以是。刺入,钱辞以他往,盖目之为俗士也。柳于诗内微露色相,牧翁得其诗大惊,诘阍者曰:“昨投者士人乎?”阍者曰:“士人也。”牧翁愈疑,急登舆,访柳于舟中,则嫣然一美姝也。因出其七言近体就正,钱心赏焉。视其书法,得虞、褚两家遗意,又心赏焉。相与絮语者终日。临别,钱语柳曰:“此后即柳姓是名相往复,吾且字子以如,为今日证盟。”柳诺。此钱、柳作合之始也。
柳尝之松江,以刺投陈卧子。陈性严厉,且视其名帖自称女弟,意滋不悦。遂不之答。柳恚,登门詈陈曰:“风尘中不辨物色,何足为天下名士?”洎遇牧翁归,乃昌言曰:“天下惟虞山钱学士,始可言才。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。”钱闻之大喜曰:“天下有怜才如此女子者乎?我亦非如柳者不娶。”时牧翁适丧偶,因仿元积会真诗体,作《有美生南国百韵》以贻之。藻词丽句,穷极工巧。遂作金屋住阿娇想矣。庚辰冬月,柳归于钱。牧翁筑一室居之,颜其室曰“我闻”,取《金经》如是我闻之义,以合柳字也。除夜促席围炉,想与饯岁。柳有《春日“我闻”室》之作,诗曰:
裁红晕碧泪漫漫,南国春来已薄寒。
此去柳花如梦里,向来烟月是愁端。
画堂消息何人晓,翠幕容颜独自看。
珍重君家兰桂室,东风取次一凭栏。
盖就新去故,喜极而悲。验裙之恨方殷,解佩之情愈切。
辛巳初夏,牧翁以柳才色无双,小星不足以相辱,乃行结补缡礼于芙蓉舫中。箫鼓遏云,兰麝袭岸。齐牢合卺,九十其仪。于是琴川绅士,沸焉胜议,至有轻薄子掷砖彩鹢,投砾香车者。牧翁吮毫濡墨,笑对镜台,赋《催妆诗》自若,称之曰“河东君”。家人称之曰“柳夫人”。
当丁丑之狱,牧翁侘傺失志,遂绝意时事。既得章台,欣然有终老温柔乡之愿。然年巳六十矣,黝颜鲐背,发己皤然。柳则盛鬋堆鸦,凝脂意体。燕尔之夕,钱戏柳曰:“吾甚爱卿发黑肤白也。”柳亦戏钱曰:“吾甚爱君发如妾之肤,肤如妾之发也。”因作诗有“风前柳欲窥青眼,雪里山应想白头”之句。牧翁于虞山北麓构楼五楹,匾曰“绛云”,取《真诰》“绛云仙老下降。仙好楼居”以况柳,以媚柳也。牙签万轴,充牣其中。置绣帷琼榻,与柳日夕晤对。钱集中所云“争光石鼎联名句,薄幕银灯算劫梅”盖纪实也。牧翁披吟之好,晚而益笃。国史校雠,唯河东君是职。临文或有待探讨,柳辄上楼番阅,虽缥缃盈栋,而某书某卷,随手抽拈,有百不失一者。或用事微有舛讹,旋为辨正。牧翁悦其慧解,益加怜重。
国朝录用前朝耆旧,牧翁赴召,旋罣吏议,放还。由此益专意吟咏。河东君侍左右,好读书以资放诞。客有挟著述愿登龙门者,杂沓而至,几无虚日。钱或倦见客,柳即与酬应。时或貂冠锦靴,时或羽衣霞帔。清辨泉流,雄谈蜂起,座客为之倾倒。客当答拜者,则肓筠舆、随女奴,代主人过访于逆旅,即事拈题,共相唱和,竟日盘桓。牧翁殊不芥蒂,尝曰:“此我高弟,亦良记室也。”戏称为“柳儒士”。
庚寅绛云灾,钱移柳居于红豆山庄。其村有红豆树一株,故名。良辰胜节,钱偕柳移舟湖山佳处,其《中秋日携内出游》诗曰:
绿浪红阑不带愁,参差高柳蔽城楼。
莺花无恙三春侣,暇菜居然万里舟。
照水蜻蜓依鬓影,窥廉蛱蝶上钗头。
相看可似嫦蛾好,白月分明浸碧流。
柳依韵和曰:
秋水春山淡暮愁,船窗笑语近红楼。
多情落日依兰棹,无藉浮云傍彩舟。
月幌歌阑寻尘尾,风床书乱觅搔头。
五湖烟水常如此,愿逐鸱夷泛急流。
其馀篇什,多附见牧翁《有学集》,不尽载也。
大江以南,藏书之富,无过于钱。自绛云灾,其宋元精刻,皆成劫灰。世传牧斋《绛云棂书目》仍牧斋暇日,想念其书,追录纪之,尚遗十之二三。惟故第在东城,其中书籍无恙,北宋板《前、后汉书》幸存焉。初,牧翁得此书出三百馀金。以《后汉》缺二本,售之者故减价,仅获金三百馀。牧翁宝之,如拱璧。遍嘱书贾,欲补其缺。一书贾停舟于乌镇,买面为晚食,见铺主人于败簏中取旧书一页,作包裹具。谛视,则宋板后汉书也。贾惊窃喜,因出数金买之。而首页已缺,贾问主人求之。主人曰:“顷为对邻包面去,索之可也”。乃并首页获全,星夜来常。钱喜欲狂,款以盛筵,予以廿金。是书遂为完璧。其纸质黑色,炯然夺目,真藏收家不世宝也。入本朝,为居要津者取去。
牧翁一日赴亲朋家晏,肓舆归过迎恩桥,舆夫蹉跌,致主人亦受倒仆之惊,忽得奇疾,立则目欲上视,头欲翻拄于地,卧则否,屡延医诊视不效。时邑有良医俞嘉言适往地郡治疾,亟遣仆往邀。越数日,俞始至。问致疾之由,遽曰:“疾易治无恐。”因问掌家曰:“府中舆夫强有力善走者,命数人来。”于是呼数人至。俞命饮以酒饭,谓数人曰:“汝辈须尽量饱食,且可嬉戏为乐也。”乃令分列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