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工刺绣,针黹之暇,爱作小诗,颇有风致。及笄,误嫁娼家,深以为恨,然已无可奈何,惟时时背人饮泣而已。姑亦怜其俊慧,俗客造访,概勿与通;遇文人词客,始令接见。即于舫上作小楼半间以居之,窗明几净,法帖奇书,杂陈左右,笙笛筝琶,不屑置也。客至焚香瀹茗,相对清谈,不杂一淫亵语。逢二三知己,必置酒小饮,或飞觞月下,或分韵花前,兴亦不浅。与番禺徐生菊仙情性最浃,几无日不至。常持扇乞诗,生戏题二绝云:
不须弹雀画来工,已得常持素手中。
好向小亭花影里,扑将萤火一星红。
欲锡嘉名定合欢,暑消三伏胜裁纨。
只愁约赴黄昏后,故障娇容不许看。
既而生父闻之,严加防范,欲寻旧好,莫得其便。汪犹未之知也,以书招之不至,缄诗寄生云:
缄书昨已倩鳞鸿,满拟西窗话旧衷。
不意近来踪迹阔,仍将离恨寄丝桐。
记否当年月下时,双携素手步阶迟。
纵然未订三生约,合向春风折旧枝。
生读之,感念昔游,寄诗以谢云:
初度相逢尚忆不,嫩凉天气近中秋。
凭栏共玩西楼月,残夜疏帘未下钩。
醉月评花念夙欢,每逢佳日共盘桓。
自怜抱病秋风里,细检刀圭手自丸。
旋生赴秋试,竟赁其舫为别馆,夙契重温,缠绵臻至。生拟以巨赀啖姑,迎置金屋。想姻缘簿必能为其如意珠也。
阿金,陈姓。姿容清丽,风韵娉婷,待客无生熟,皆极殷勤,以故所欢多作耐久交。艳名噪一时,能唱诸曲,莺声呖呖j中能作变征之音。尤所擅长者,为《夜观星象》、《曹福登仙》、《淮阴归汉》、《鲁智深入寺》,每喜与阿奇对唱,抑扬宛转,酣畅淋漓,无不各征其妙,变化入神。当其发声也,嘉宾满座,肃然静听,虽经千百回不厌也,勾栏中多以“曲圣”呼之,可谓空前绝后矣。旋有北人宦粤者,甚爱其艺,有啮臂盟。罢官后,竟为脱籍,载之北归,擅专房宠焉。
孙姬十五,字阿梅。肌肤白哲,艳夺雪光,面有微麻,不损其媚。姊妹行中,与梦花最称莫逆,每唱必与俱。珠喉一响,可以遏云裂帛。最工者如《百里奚会妻》、《四郎探母》、《白帝城托孤》,声之高下抑扬,几与金石相宣,于梦花可称双绝。梦花尤以色胜,人因以“销魂梦”,“如意花”称之,其颠倒人可知矣。
润娇亦字凤珠,身材窈窕,性格潇洒,双瞳炯然,若翦秋水,亦珠江之尤物也。其唱如《春娥教子》、《何文秀附荐》,音容宛肖,以一人而能兼老生、小生、小旦,顷刻间三变其音,讲声伎者,推为绝调。以是绮筵一开,征召者红笺相属。某太史眷之,赎作小星,谓人曰:“东山丝竹,聊怡我情。”时脱籍之赀,不过八百缗。既归太史,启其笥箧,得三千金,皆粲然白镪也。缠头所积,固属可观。而润娇平日间,绝不一露声色,亦可谓苦心孤诣矣。
彩玉,肇庆人。丰韵婀娜,腰枝轻亚,固一时之秀也。顾容丽而性峭,初见客,面即发頳,绝不能入一游语,客多以《红楼梦》中妙玉目之,谓之曰:“如卿者,真可谓艳如桃李,冷若冰霜者矣。”所唱如《夜困曹府》,最为坛场。潘氏子漱芳,素以佻达称,一见彩玉,赏之不容口,立呼侑觞,自饮无算爵,拇战既北,则令彩玉代,不可则强灌之,须臾彩玉竟醉,而漱芳佯作玉山颓矣,于是同宿姻缘艇上。夜半酒醒,彩玉已纵体入怀。日间同客在座,则庄甚,疑若毫不可以犯干,初不意荡甚也。后潘竟娶之,卒以瘵死。
东有,番禺人,本良家子,误堕风尘,殊非己意。见客不善作酬应语,与之狎,亦不甚拒,但嫣然微笑而已。能唱,高平取级,声情激越,妙响骤发,云生水流。
小青字碧云,濠镜人。善唱《花园跑马》、《柴房相会》,称为河调中宿将。一日余偕罗介卿买醉花舫,苦无当意者,介卿因代为招小青,良久不至,余为吟“日暮碧云合,美人殊未来”句。介卿遥指曰:“此袅袅婷婷者,非小青乎?”余视之,容亦中人。及入座,唱歌殊觉不凡,始知所长者在此不在彼也。
小凤,新会人。年未破瓜,而情芽已露,见客每作飞燕依人,不离肘下。能唱《祭奠项良》,愁状哀情,俱作媚态。余如《李仙附荐》,《打洞结拜》,辄与阿有对歌,并皆佳妙,韵协音谐,聆之忘倦。
银玉、桂好皆以曲本擅名。银玉唱《二下南唐》,桂好唱《金花报喜》,正所谓异曲同工者也。二姬酒量殊豪,每与客拇战,先浮三大白,再接再厉,客未有不负者,盖先有以夺其气也。
阿奇有玉环之肥,肌肤洁白,有如粉装玉琢,人多呼之为“大体双”。唱《三妇气夫》,淋漓尽致,能令陈季常听之变色,而作胭脂虎口吻,固自不凡。夏时玉体横陈,正如一堆艳雪。黄总戎昵之,称为“娘子军冠”,由是“肥奇”之名大噪。一日令其捧觞为余寿,笑指之曰:“此吾家肉屏风也。”
小金、小蝉,绮年玉貌,婴伊可怜,金唱《法场换子》,蝉唱《王大儒供状》,皆足以卓越一时。阿六字绿筠,阿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