妓则曰校书,此则称之为词史,通呼曰先生。凡酒座有校书,则先生离席远坐,所以示别也。沪上书寓之开,创自朱素兰,久之而此风乃大着,同治初年,最为盛行。素兰年五十许,易姓沈,犹时作筵间承应。继素兰而起者为周瑞仙、严丽贞。瑞仙以说《三笑姻缘》得名,然仅能说半部。丽贞则能全演,惜兰摧玉折,遽赴夜台。瑞仙年逾大衍,犹养雏姬,博买笑赀。初词场所演说者为传奇,未演之先,则调弦安缦,专唱开篇。自人才难得,传奇学习非易,于是尽易京调,以悦俗耳。京调高抗,以吴姬摹之,正如皮傅渔洋诗也;况复颈赤面红,尤非雅观。前时词媛,以常熟为最,其音凄惋,令人神移魄荡;曲中百计仿之,终不能并驾齐驱也。书寓之初,禁例綦严,但能侑酒主觞政,为都知录事,从不肯示以色身。今则滥矣。向者词场诸女,皆有师承,例须童而习之。其后稍宽限制,有愿入者,则奉一人为师,而纳番饼三十枚于公所,便可标题书寓。今闻并此洋亦不复纳。自书寓众多,于是定每岁会书一次,须各说传奇一段,不能与不往者,皆不得称先生。今此例亦废不行。书场谓唱演正书者为上手,答白者为下手,今但有同唱,而无答白。场中说书时遇熟客,例索包筹,须纳番洋一圆。然同一包筹,而为先生所属意者,则其神情又别。客人为彼中所亲热者,称曰恩客,但可藏之于心,而不可宣之于口,苟或当面诘之,则未有肯承者也。客或听书之后,约坐马车,则略毕一曲,即可携手同行。包筹之外,例有点戏,亦系佛银一枚。惟包筹则听书之费亦在其内,点戏费须另给。或有书寓先生,香名饮早,艳帜高张,则开书场者,必再三邀致,否则虚写其衔名,本人每不屑来,间有熟客偶至,瞥睹其名,因而包筹点戏者,则一临焉,是日书场听者必众。近日曲中书寓,规模酬应,一例相同,不复区别。妓筵承应之乐工曰乌师,向时曲中有之,而书寓则无。曲中酒筵下犒四洋,半给乌师,书寓不唤乐工,向例只给二番饼。今则与长三一律。且长三近亦罕奏昆曲,乌师久废,而亦仍给四圆。书寓向不闻有夜合之赀,讳出局曰堂拆,有客留宿,不书于簿,但暗为标识而已。其向客索银物者曰斫斧头,其号为清者,虽不可究诘,而其数尤巨。曲中词媛,如有恩客者,则为鸨母所不喜,而与客私约嫁娶,尤所猜忌,终须盈其欲壑,则好事得谐。书场中例有一二老妓师为之主持,开唱之时,推为领袖。其弱龄稚女,唤年倍长而相契者曰好娘。此书场今昔之大略也。词附录于左:
不道书场变曲场,京腔难说韵铿锵。
描金凤与双珠凤,谁识当年听者狂?
三笑姻缘让瑞仙,就中尤数丽贞贤。
而今剩有周娘在,犹恋人间姹女钱。
老辈开场是素兰,一时裙屐尽惊看。
酒阑羞说留髡话,不似寻常易合欢。
不分么二与长三,手拨琵琶调唱南。
偏是开篇神味别,琴河遗韵总难参。
三十番蚨许上场,纵宽界限尚成章。
如何此例都抛却,从此无人论饩羊。
本是枇杷女校书,新更书寓又迁居。
开篇一曲才教会,懊恼明朝要会书。
包筹恩客太翩翩,大姐慌忙递水烟。
一样挥金供买笑,眼波偏向一人传。
下手先生朱素芳,华年三十法身长。
观场有客私相议,不止么姬唤阿娘。
有约申园共品茶,匆匆登座弄琵琶。
曲终便下歌楼去,门外盈盈驻马车。
酒楼才唤三元局,又趁娘姨尾后车。
袖底暗携番饼一,先生吩咐要听书。
四饼番蚨散席时,半施臧获半乌师。
侬家未有乌师上,也学长三一例支。
侬本浮萍不自由,清浑何必强追求。
温柔一晌休高兴,准备明朝斫斧头。
阿奴情重阿娘猜,打鸭惊鸳事可哀。
纵使芳心能自主,也须多费聘钱来。
拼费黄金为买花,何如郑重选良家。
生儿也要由胎教,羞说遗徽出狭邪。
一刻千金不自持,那知金尽有愁时。
闭门羹啜君休讶,是我寻常是汝痴。
花阱重重久厌探,闻歌今日老何戡。
禅机说与诸年少,欲海回头即佛龛。
呜呼!迷香洞里,入易而出难。此非独少年子弟一大坑阱,凡作冶游者,能不陷溺其中者罕矣。此十六绝可作当头棒喝!
蕊玉
孟河马生字叔文,本医人子。少孤,美丰姿,倜傥自喜。值兵乱,挈母避燕北,承父业,悬壶市上,为衣食计。会大疫,就医者往往有奇效,声名大着,时日用稍丰。年十九,尚未有室家。
闻玉皇殿道士工琴,修贽谒见,请传其术。道士相之曰:“子大贵相,何流落至此?”既又审曰:“鼻运未交,然不出五六年,必有奇遇,且夫以妻贵,八座可唾手得。惟不得其死,慎之!”因授以琴。学习三日,令生试弹,道士曰:“未也。”复学三日,道士闻声喜曰:“子自是慧人。”从此神而明之,压倒广陵散矣。生归寓,冥心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