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之兴,于今二十有四年矣。观五代之存亡,而不用其长策;睹前车之倾覆,而不改其辙迹。子弟王空虚之地,君有不使之民,宗室窜于闾阎,不闻邦国之政,权均匹夫,势齐凡庶,内无深根不拔之固,外无磐石宗盟之助。非所以安社稷,为万代之业也。且今之州牧郡守,古之方伯诸侯,皆跨有千里之土,兼军武之任,或比国数人,或兄弟并据。而宗室子弟,曾无一人间厕其间,与相维持。非所以强干弱枝,备万一之虑也。今之用贤,或超为名都之主,或为偏师之帅。而宗室有文者,必限以小县之宰;有武者,必置于百人之上。使夫廉高之士,毕志于衡轭之内;才能之人,耻与非类为伍。非所以劝进贤能,褒异宗族之礼也。
夫泉竭则流涸,根朽则叶枯,枝繁者荫根,条落者本孤。故语曰:“百足之虫,至死不僵,扶之者众也。”此言虽小,可以譬大。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,威名不可一朝而立。皆为之有渐,建之有素。譬之种树,久则深固其根本,茂盛其枝叶。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,植于宫阙之下,虽壅之以黑坟,暖之以春日,犹不救于枯槁,何暇繁育哉。夫树犹亲戚,土犹士民,建置不久,则轻下慢上,平居犹惧其离叛,危急将如之何?是以圣王安而不逸,以虑危也;存而设备,以惧亡也。故疾风卒至,而无摧拔之忧,天下有变,而无倾危之患矣。
阮嗣宗达庄论(约《文子》及《道德指归论》而为之,文亦相似。《通易论》佳于此,而散漫无纪。问答之体,与解嘲、客难略相似,而用意自不同。晋以后著论,每多此类。)
伊单阏之辰,执徐之岁,万物权舆之时,季秋遥夜之月,先生徘徊翱翔,迎风而游,往遵乎赤水之上,来登乎隐坌之丘,临乎曲辕之道,顾乎泱漭之州,恍然而止,忽然而休,不识曩之所以行,今之所以留,怅然而无乐,愀然而归白素焉。平昼闲居,隐几而弹琴。于是缙绅好事之徒,相与闻之,共议撰辞合句,启所常疑。乃窥鉴整饬,嚼齿先引,推年蹑踵,相随俱进,奕奕然步,月啇々然视,投迹蹈阶,趋而翔至。差肩而坐,恭袖而检,犹豫相临,莫肯先占。
有一人是其中雄桀也,乃怒目击势而大言曰:“吾生乎唐、虞之后,长乎文、武之裔,游乎成、康之隆,盛乎今者之世,诵乎六经之教,习乎吾儒之迹。被裒衣,冠飞翮,垂曲裾,扬双鶂,有日矣。而未闻乎至道之要,有以异之于斯乎?且大人称之,细人承之。愿闻至教,以发其疑。”
先生曰:“何哉子之所疑者?”客曰:“天道贵顺,地道贵贞,圣人修之,以建其名。吉凶有分,是非有经,务利高势,恶死重生。故天下安而大功成也。今庄周乃齐祸福而一死生,以天地为一物,以万类为一指。无乃激惑以失真,而自以为诚是也。”于是先生乃抚琴容与,慨然而叹,俯而微笑,仰而流眄,嘘噏精神,言其所见曰:
“昔人有欲观于阆峰之上者,资端冕,服骅骝,至乎昆仑之下,没而不反。端冕者常服之饰,骅骝者凡乘之耳,非所以矫腾增城之上,游玄圃之中也。且烛龙之光,不照一堂之上;钟山之口,不谈曲室之内。今吾将堕崔巍之高,杜衍谩之流,言子之所由,几其寤而获及乎。天地生于自然,万物生于天地。自然者无外,故天地名焉;天地者有内,故万物生焉。当其无外,谁谓异乎?当其有内,谁谓殊乎?地流其燥,天抗其湿,月东出,日西入,随以相从,解而后合。升谓之阳,降谓之阴,在地谓之理,在天谓之文,蒸谓之雨,散谓之风,炎谓之火,凝谓之冰,形谓之石,象谓之星,朔谓之朝,晦谓之冥,通谓之川,回谓之渊,平谓之土,积谓之山。男女同位,山泽通气,雷风不相射,水火不相薄,天地合其德,日月顺其光,自然一体,则万物经其常,入谓之幽,出谓之章,一气盛衰,变化而不伤。是以重阴雷电,非异出也,天地日月,非殊物也。故曰自其异者视之,则肝胆楚越也;自其同者视之,则万物一体也。
“人生天地之中,体自然之形。身者,阴阳之精气也;性者,五行之正性也;情者,游魂之变欲也;神者,天地之所以驭者也。以生言之,则物无不寿;推之以死,则物无不夭。自小视之,则万物莫不小;由大观之,则万物莫不大。殇子为寿,彭祖为夭,秋毫为大,泰山为小。故以死生为一贯,是非为一条也。别而言之,则须眉异名;合而说之,则体之一毛也。彼六经之言,分处之教也;庄周之云,致意之辞也。大而临之,则至极无外;小而理之,则物有其制。夫守什五之数,审左右之名,一曲之说也;循自然,性天地者,寥廓之谈也。凡耳目之官,名分之施,处官不易司,举奉其身,非以绝手足裂肢体也。然后世之好异者,不顾其本,各言我而已矣,何待于彼?残生害性,还为仇敌,断割肢体,不以为痛。目视色而不顾耳之所闻,耳所听而不待心之所思,心奔欲而不适性之所安。故疾病萌则生意尽,祸乱作则万物残矣。至人者,恬于生而静于死。生恬则情不惑,死静则神不离。故能与阴阳化而不易,从天地变而不移。生究其寿,死循其宜,心气平治,消息不亏。
“是以广成子处空同之山,以入无穷之门;轩辕登昆仑之阜,而遗玄珠之根。此则潜身者易以为活,而离本者难以永存也。冯夷不遇海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