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斋、昆山徐氏之传是楼诸家是也。次则第求精本,独嗜宋刻,作者之旨意纵未尽窥,而刻书之年月最所深悉,是谓赏鉴家,如吴门黄主事丕烈、邬镇鲍处士廷博诸人是也。又次则于旧家中落者,贱售其所藏,富室嗜书者,要求其善价,眼别真实,心知古今,闽本蜀本,一不得欺,宋椠元椠,见而即识,是谓掠贩家,如吴门之钱景开、陶五柳、湖州之施汉英诸书估是也。
南宋之文,朱元晦大家也;南宋之诗,陆务观大家也。
成亲王工诗,年四十六,发已半白。尝有《夜坐》诗曰:「事繁书慰夜,心短睡辞人。」
诗人之工,未有不自识字读书始者。即以唐初四子论,年仅弱冠,而所作《孔子庙碑》,近日淹雅之士,有半不知其所出者。他可类推矣。以韩文公之俯视一切,而必谆谆曰:「凡为文辞,宜略识字。」杜工部,诗家宗匠也,亦曰「读书难字过」。可见读书又必自识字始矣。弄獐宰相,伏猎侍郎,不闻有诗文传世,职是故耳。近时士大夫,亦有读「针灸」之「灸」为「炙」,「草菅」之「菅」为「管」,呼「金日磾、万俟卨」如本字者,则「弄獐、伏猎」,又可以分谤矣。
吾乡有进士起家现居要地者,人乞其一札为寒士先导,用《晋书刘宏传》「得刘公一纸书,胜于十部从事」语,此君复椷云:「刘公何人?现居何职?乞开示,以便往拜。」人传以为口实云。
人但知陶渊明诗一味真淳,不填故实,而以为作诗可不读书。不知渊明所著《圣贤羣辅录》等,又考订精详,一字不苟也。
道家之有真实本领者,释氏不能学。道家之祖尚元虚者,释氏始窃其绪余以名于世。大抵释氏书之精,皆庄、列之绪余也。其至粗如「道在屎橛」等,释氏亦窃之。南宋儒者,似又窃释氏绪余。此即庄子所谓「每况愈下」也。
李白《扶风豪士歌》,在吴中所作,非赠人也。《泾县旧志》以为赠县人万巨所作,凿矣。
今时学者,读断烂朝报,即以为通晓世事;读高头讲章,即以为沈酣经籍;何与昔人之知今知古异乎!
诗句限年,往往成谶。袁大令枚丁酉元日诗:「不贺宾朋先自贺,堂前九十四龄亲。」然太夫人即于是年弃养。朱学士筠辛丑岁自福建学使任满归,岁朝作诗,有「五十三年律渐工」句,果于是年下世。乾隆中,皇五子口口王亦最工诗,于谢世之前,赋《元日》诗云:「三十九年蒙豢养。」亦不久奄忽。三诗并出无心,又并作于元日,并成诗谶,可云异矣。
余最爱明张梦晋一绝云:「隐隐江城玉漏催,劝君且尽掌中杯。高楼明月清歌夜,此是人生第几回?」谓有思之惘惘、尽而不尽之致。近时桐城方世泰亦有二语云:「称心一日足千古,高会百年能几回?」便稍觉直致,然亦似《剑南集》中语。
诗词之界甚严。北宋人之词,类可入诗,以清新雅正故也。南宋人之诗,类可入词,以流艳巧恻故也。至元而诗与词更无别矣。此虞伯生、吴渊颖诸人所以可贵也。
李明经御,字琴夫,诗有奇气,京口词人之冠也。尝见其《读战国策书后》九首之一云:「解纷如解玉连环,一笑飘然东海还。世上共求天下士,不知东海在人间。」
今岁二月中,游天台,独未及访铜壶滴漏,以为歉事。秋杪,以事至焦山,张司马铉自京口携其台、荡、黄山诗,属为订定,内有《越山至铜壶滴漏处》一篇云:「俯观绳系背,侧立仆持踵」,颇能绘涉险情事。又云:「佛以四海水,入山一毛孔」,虽用释典,亦与此题确称。张娶诗人鲍海门女,字茝香,亦能诗,有《送外游黄山台荡》一律,颇工。张答之曰:「粗成唱和今生愿,小证烟波夙世缘。」前余在京师,鲍郎中之锺屡夸其二妹皆工诗,余未之信,今茝香即其第二妹也。
司马从弟上舍崟,工近体诗。画青绿山水,殊有元人笔法。曾作《万里荷戈图》见赠。余寄以二诗,末一首云:「荷戈人在夕阳边,宛马如龙不着鞭。欲貌鸿蒙万里雪,别施轻粉写祁连。」上舍时时诵之。
焦山后有松、寥二小山,境极幽邃,鹰鵰鼋獭,遂各遽其一。今一山峰顶尽白,盖鹰粪所积也。余守风山后,曾久憩于此,偶得句云:「鹰同獭占东西岭,浪与人争出没舟。」荒寒奇险之景,或亦游焦山者所未及道耳。
太仓苏加玉茂才游山诗,亦颇刻画尽致,如《游黄山朱砂庵至文殊院》诗云:「抱崖十指牢,垂岩一足剩。屈膝磨过腹,缩顶低触胫。」游山实有此境。辛酉冬,余过太仓,饮汪庶子学金家三日,无日不与茂才偕,饮量甚豪,一如其诗。
今人以「餻」字为俗,并附会云:唐刘梦得作《九日》诗,不敢用「餻」字。此说未确。《方言》:「饵谓之餻」。《广雅》:「餻,饵也。」惟《说文》不收此字,徐铉《新附》始有之。然诗人所用字,岂能尽出《说文》耶?(《北史綦连猛传》谣云「七月刈禾太早,九月噉餻未好。」是六朝时歌谣已用餻字矣。)
吾乡乾隆壬戌、乙丑二科,皆得鼎甲二人:壬戌榜眼杨述曾、探花汤大绅,乙丑状元钱维城、榜眼庄存与是也。然宋时亦有之:熙宁癸丑省元邵纲、状元余中皆毗陵人,是矣。《万青阁偶谈》载一甲三人,同时皆至八座。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