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定,黄祖特不幸居杀正平之名耳。余前有诗云:「狂生不杀示有容,磨刀仍复及孔融。」非刻论矣。昨过鹦鹉洲有感,又赋一绝云:「一杯酹尔楚江干,雪涕临风感万端。不解爱才仍嫁祸,平心黄祖胜曹瞒。」愿与论世者更决之。其次则杜拾遗之于严武,亦正平之往事也。《云溪友议》以为武欲杀杜甫,冠钩于帘者三,其母徒跣救之,始免。李白之《蜀道难》,为房管、杜甫而作也,事虽不可尽据,然观其赠甫诗「莫倚善题《鹦鹉赋》」一语,则已兆杀机矣。甫之得免祸,亦幸已哉。平心论之,对其子孙斥名其祖父,事本难堪,即以此杀身,亦非尽严武之过也。
潘安仁之斥孙秀微时,苏子瞻之扬章惇阴事,亦皆取祸之道,不可为法。
康熙中叶,大僚中称诗者,王宋齐名。宋开府江南,遂有《渔洋绵津合刻》。相传赵秋谷宫赞罢官南游,过吴门,宋倒屣迎之,以《合刻》见贻,赵归寓后,书一柬复宋云:「谨登《渔洋诗钞》,《绵津诗》谨璧」。宋衔之刺骨。时王已为大司寇,宋便中以千金贻之,欲王赋一诗作王、宋齐名之证,王贻以一绝云:「尚书北阙霜侵鬓,开府江南雪满头。谁识朱颜两年少,王扬州与宋黄州。」此时不录集中,见卢运使见曾所辑《山左诗钞》。若平心论之,赵固伤轻薄,然宋岂止不及王,亦并不及秋谷也。至吾乡邵山人长蘅所作诗序,实系阿私所好,不足为据。余过黄州日,忆及此事,亦曾赋诗云:「百年谁续雪堂游?苦竹寒芦起暮愁。毕竟后来才士少,诗名数到宋黄州。」未知诸君子以其言为谛否?
北江诗话卷六
开、宝诸贤,七律以王右丞、李东川为正宗。右丞之精深华妙,东川之清丽典则,皆非他人所及。然门径始开,尚未极其变也。至大历十才子,对偶始参以活句,尽变化错综之妙。如卢纶「家在梦中何日到,春来江上几人还。」刘长卿「汉文有道恩犹薄,湘水无情吊岂知。」刘禹锡「怀旧空吟闻笛赋,到乡翻似烂柯人。」白居易「曾犯龙鳞容不死,欲骑鹤背觅长生。」开后人多少法门。即以七律论,究当以此种为法,不必高谈崔颢之《黄鹤楼》、李白之《凤皇台》及杜甫之《秋兴》《咏怀古迹》诸什也。若许浑、赵嘏而后,则又惟讲琢句,不复有此风格矣。
七律至唐末造,惟罗昭谏最感慨苍凉,沈郁顿挫,实可以远绍浣花,近俪玉溪。盖由其人品之高,见地之卓,迥非他人所及。次则韩致光之沈丽,司空表圣之超脱,真有念念不忘君国之思。孰云吟咏不以性情为主哉!若吴子华之悲壮,韦端己之凄艳,则又其次也。
皮、陆诗,能写景物而无性情,又在唐彦谦、崔涂、李山甫诸人之下。
韦端己《秦中吟》诸乐府,学白乐天而未到。《闻再幸梁洋》、《过扬州谒蒋帝庙》诸篇,学李义山、温方城而未到。然亦唐末一巨手也。
王建、张籍,以乐府名,然七律亦有人所不能及处。建之《赠阎少保》云:「问事爱知天宝日,识人皆在武皇前,」《华清宫感旧》云:「辇前月照罗衣泪,马上风吹蜡炬灰。」籍之《赠梅处士》云:「讲易自传新注义,题诗不署旧官名。」《寒食内宴》云:「瑞烟深处开三殿,春雨微时引百官。」皆庄雅可诵。
《图经》:「冯夷,华阴潼关里人也。服食成水仙,为河伯。」今考王充《论衡》:「夏桀无道,费昌问冯夷」云云。是冯夷尚属夏末时人。然《山海经》已有「冯夷之都」,则与夏时冯夷又属两人。地书又云:「河伯冯夷者,本吕公子之妻。」是河伯又属女子。三人皆名冯夷,皆为水仙,又皆作河伯,可异也。(冯冰同音。)
同年秦观察维岳,壮岁悼亡,即不置姬侍。虽官盐荚,自奉一如诸生。诗不多作,然蹊径迥殊,语语超脱,五言如《泊舟江岸》云:「江渚鱼争钓,衡阳雁正回。」七言如《黄冈即事》云:「新茶雀舌关心久,旧牍蝇头信手钞。」他若《勘灾展赈》诸作,则又仁人之言,语语自肺腑流出者矣。
昌黎诗有奇而太过者,如《此日足可惜》一篇内「甲午憩时门,临泉窥斗龙」,岂此时时门复有龙鬬耶?若仅用旧事,则「窥」字易作「思」字或「忆」字为得。
皇甫持正不长于诗,故评诗亦未甚确。即如元次山诗文,皆别成片段,而持正乃云:「次山有文章,可惋只在碎。」余颇不为然。下云「长于指叙」,始得次山梗概。盖持正究长于评文,不长于论诗耳。
孟东野诗,篇篇皆似古乐府,不仅《游子吟》、《送韩愈从军》诸首已也。即如「良人昨日去,明月又不圆」,魏晋后即无此等言语。他若昌黎《南山》诗,可云奇警极矣,而东野以二语敌之曰:「南山塞天地,日月石上生。」宜昌黎之一生低首也。次则「上天下天水,出地入地舟。」造语亦非他人所能到。高常侍之于杜浣花,贺秘监之于李谪仙,张水部之于韩昌黎,始可谓之诗文知己。即如水部《祭韩公》诗云:「独得雄直气,发为古文章」。亦惟此二语,可该括韩公诗文。外若白太傅何尝不倾倒昌黎,然仅云「户大嫌甜酒,才高厌小诗」而已。盖韩、白诗派不同,故所言只如此而已。
李樊南之知杜舍人,亦非他人所及。所云「惟其有之,是以似之」也。
谪仙独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