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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-北江诗话-清-洪亮吉-第6页

当称「拾遗」。肃宗至德二年,拜甫为左拾遗;代宗立,以左拾遗召白,而白已卒。若甫称「工部」,则剑南参幕曰检校之官;李称「翰林」,则贺知章荐举时供奉之署,皆非实职,故云当称拾遗为是。况皆朝廷之所授也。
宋朱严第三人及第,王禹偁赠诗曰:「榜眼科名释褐初」,是宋人亦以第三人为榜眼。
人之一生,皆从忙里过却。试思百事悤忙,即富贵有何趣味?故富贵而能闲者,上也。否则宁可不富贵,不可不闲。余在翰林日,冬仲大雪,忽同年张船山过访,遂相与纵饮,兴豪而酒少,因扫庭畔雪入酒足之。曾有句云:「闲中富贵谁能有?白玉黄金合成酒。」此闲中一重公案也。及自伊犁蒙恩赦归,抵家日偶赋一绝云:「病余纔得卸橐鞬,桃李迎门恍欲言。从此却营闲富贵,虾蟆给廪鹤乘轩。」盖散人之乐,实有形神并释、魂梦俱恬者。此又闲中公案之一重也。此诗偶忘编入集,附记于此。
陶彭泽诗,有化工气象。余则惟能描摩山水、刻画风云,如潘、陆、鲍、左、二谢等是矣。
臧洪之节,过于鲁连。弘演之忠,逾于豫让。高渐离之友谊,青萍子之后劲也。栾布之义烈,王叔治之先声也。
姑苏、姑胥、姑余,皆一地也。姑、胥、余并音同。《淮南览冥训》:「轶鹍鸡于姑余。」高诱注:「姑余,山名,在吴。」
忠义奋发之语,有古今一致者。祖逖渡江,中流击楫曰:「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反者,有如此江!」宋岳飞传:除荆南鄂州制置使,渡江中流,顾幕属曰:「飞不擒贼,不涉此!」然逖方披荆棘得河南数郡即卒,而飞竟荡平襄、邓,翦灭湖湘诸贼,始朝服入朝。则忠义奋发虽同,而飞之才勇过于逖矣。
李愬之用元济降将李佑,岳飞之用杨幺贼党黄佐,其用意并同。
飞后定谥「忠武」,见飞孙珂《金陀粹编》。其谥册引诸葛亮、郭子仪二人皆谥「忠武」为比,而《宋史》本传不载,可云疏略矣。
邯郸淳《曹娥碑》,见《古文苑》,文笔平实,不足以当「黄绢幼妇,外孙虀臼」之誉也。蔡中郎《郭有道碑》自言「临文无愧辞」,今读之绝无异人处。盖东京文体之衰,此二篇又东汉之平平者,乃知向日盛传此二碑,皆系耳食,为古人所欺耳。余《咏史》诗云:「不被古人瞒到底,《曹娥碑》与《郭君碑》。」
关神武欲取秦宜禄妻,见《蜀记》裴松之注,《三国志》引之。近有一腐儒,必欲为神武辩无此事。不知英雄好色,本属平常,不足为神武讳也。
赋物诗,贵在小中见大。前人咏檐马诗,五律下半云:「当世正多事,吾曹方苦兵。那堪檐漏下,又作战场声。」余近游天台,自嵊县陆行,坐竹兜,甚适,亦有一律,下半云:「半世皋比座,前尘使者轺。老夫双茧足,曾走万程遥。」亦或庶几耳。
《左传》僖公十三年城濮之战,《传》言「执宛春以怒楚」。今《庐州府志》载宛春为庐州人,不知何据?
七律之多,无有过于宋陆务观者。次则本朝查慎行。陆诗善写景,查诗善写情。写景故千变万化,层出不穷;写情故宛转关生,一唱三叹。盖诗家之能事毕,而七律之能事亦毕矣。近日赵兵备翼亦擅此体,可为陆、查之亚。
中唐以后,小杜才识,亦非人所及。文章则有经济,古近体诗则有气势,倘分其所长,亦足以了数子。宜其薄视元、白诸人也。
有唐一代,诗文兼擅者,惟韩、柳、小杜三家。次则张燕公、元道州。他若孙可之、李习之、皇甫持正,能为文而不能为诗。高、岑、王、李、李、杜、韦、孟、元、白,能为诗而不能为文,即有文亦不及其诗。至诗及排偶文兼者,亦祗王、杨、卢、骆及李玉溪五家。余则苏颋、吕温、崔融、李华、李德裕等,文胜于诗;李峤、张九龄、李益、皮日休、陆龟蒙等,诗胜于文。均不能兼擅也。宋代诗文兼擅者,亦惟欧阳文忠、苏文忠、王荆公,南渡则朱文公,余亦各有所长,不能兼美。
杜工部之于庾开府,李供奉之于谢宣城,可云神似。至谢、庾各有独到处,李、杜亦不能兼也。
宋初杨、刘、钱诸人学「西昆」,而究不及「西昆」;欧阳永叔自言学昌黎,而究不及昌黎;王荆公亦言学子美,而究不及子美;苏端明自言学刘梦得,而究亦不能过梦得。所谓棋输先着也。
东汉人之学,以郑北海为最。东汉人之文,以孔北海为最。东汉人之品,以管北海为最。
人才古今皆同,本无所不有。必视君相好尚所在,则人才亦趋集焉。汉尚经术,而儒流皆出于汉;唐尚词章,而诗家皆出于唐;宋重理学,而理学皆出于宋;明重气节,而气节皆出于明。所谓下流之化上,捷于影响也。
一代割据之主,皆有人材佐之,方足以倔强岁月。石赵之右侯,苻秦之王景略,李蜀之范长生等是矣。降至唐末、五代皆然,吴越之罗隐,荆南之梁震,马氏之高郁,皆其人也。他若李密之用邴元真,王世充之用段达,以迄张士诚之用黄蔡叶,虽欲不亡,得乎?
秦三良,鲁两生,以迄田横岛中之五百士,诸葛诞麾下之数百人,皆未竟其用而死,惜哉!
鹊巢避太岁,明有所烛也。拘儒避反支,识有所囿也。 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