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而不污,惟第一等烈女子能之,若息妫之遇楚文,高澄妻之值高洋,皆所云强暴之污也。洋之禽兽行,固不足责;楚文能为伐蔡复仇,似良心尚有未泯处。至子元蛊之成与否,尚属疑案。总之,悲其遇可也。原其心亦可也。若元微之之崔氏,则失之于前;陆务观之妻唐氏,则失之于后。又不可援息妫之例。女子不幸而作秋胡之妻、乐羊之妇。然身可死,名不可没也。若息妫者,则又恨其名之传也。
如画溪山,必须画舫乃称。平山堂之舫,不及西子湖,西子湖之舫,不及桃叶渡。至若山阴镜湖之舟,虽船船皆画,然正如薄笨之车,旋转不便耳。
虎邱泛舟,以朱翠炫目胜。秦淮泛舟,以丝竹沸耳胜。平山堂泛舟,以园林池馆称心胜。若西子湖、鉴湖,则以上三者,春秋佳日,时时有之。又加以山水清华,洞壑奇妙,风云变化,烟雨迷离,觉可以娱心志、悦耳目者,无逾此也。外如鸳鸯湖之百重杨柳,消夏湾之千里芙蕖,柳色花光,亦其次也。
余屡梦至一处:石厓陗削,门外有古涧,时濯足其中。遇有不称心事,辄诵旧作二句云:「久无胸次居公等,别有池台寄梦中。」即指此也。
李青莲之诗,佳处在不着纸;杜浣花之诗,佳处在力透纸背;韩昌黎之诗,佳处在「字向纸上皆轩昂」。
汉昭帝十四岁,识上书人之诈。显宗八岁,辨奏牍之诬。皆所谓「生而知之」者。魏高贵乡公亦然,特所遇不幸耳。汉灵帝之不登高,晋惠帝之「何不食肉糜」,则真下愚耳。然以惠帝之愚暗,而于嵇绍之死,则曰「侍中血弗浣」。成帝之童蒙,而于刘超、锺雅之遇害,则云「还我侍中右卫」。是知惟忠义可以感人,无智愚贤不肖之异矣。
苏端明为《上清官碑》改作一事,不敢斥言,作一诗嫁名唐代云:「淮西功业冠吾唐,吏部文章日月光。千载断碑人脍炙,不知世有段文昌。」近时朱检讨彝尊因事斥出南书房,亦有一绝云:「海内文章有定评,南来庾信北徐陵。谁知著作修文殿,物论翻归祖孝征。」二公意皆有所指。然非二公之才望学殖,亦不敢作此诗也。
欧阳公善诗而不善评诗,如所推苏子美、梅圣俞,皆非冠绝一代之才。又自诩《庐山高》一篇,在公集中,亦属中下。甚矣,知人知己之难也。
欧阳公「行人举头飞鸟惊」七字,毕竟不凡。
幔亭张乐,艳说中秋,兰亭赋诗,韵传上巳。黄罗传柑之在元夜,白衣送酒之属重阳,以及曲江之三月三日,骊山之七月七夕,皆藉诗文得传。他若盱江之五日,上河之清明,又以图绘益着。文人笔墨,有益于良辰胜地如此。
明李空同、王弇州皆以长句得名,李之「战胜归来血洗刀,白日不动青天高」,王之「老夫兴发不可删,大海回风生紫澜」,皆属歌行中杰作。
近时长沙张进士九征、吾乡万进士应馨,才气皆风发泉涌,惜尚多浮响。
王新城尚书作《声调谱》,然尚书生平所作七言歌行,实受声调之累。唐宋名家,大家均不若此。「宁可枝头抱香死,不曾吹堕北风中。」「此世但除君父外,不曾别受一人恩。」此宋末郑所南思肖诗也。读之顽夫廉、懦夫立志。
言情之作,至魂梦往来,可云至矣。潜山丁秀才鹏年又翻进一层云:「如何梦亦相逢少?怕我伤心未肯来。」
商太守盘《秋霞曲》、杨户部芳灿《凤龄曲》,皆能叙小儿女情事,宛转关生。然淋漓尽致中,下语复极有分寸,则商为过之。
诗人爱用六朝,然能出新意者亦少。惟陈布衣毅《牛首山》诗极为警策,云:「似愁人世兴亡速,不肯回头望六朝。」
无锡一县,明及本朝进士第一凡三人,而皆名皋:正德九年唐皋,曾寓居无锡;万历二年孙继皋,今岁嘉庆六年辛酉恩科则顾皋。不及二百年,三人相继魁天下,而皆名皋,亦异事也。
诗人用意,有不谋而合者,宋陈子高诗云:「泪眼生憎好天气,离肠偏触病心情。」而吾友汪助教端光云:「并无岐路伤离别,正是华年算死生。」虽取径各别,而用意则同。然二联亦皆前人所未道也。
王新城《居易录》载鼎甲之衰,未有如康熙丁丑者:状元李蟠以科场事流徙奉天,榜眼严虞惇以子弟中式降调,探花姜宸英亦以科场事牵涉卒于请室。余谓康熙癸未亦然:状元王式丹以江南科场事牵涉卒于罪所。榜眼赵晋以辛卯江南主试贿赂狼藉,为巡抚张伯行参奏伏法;探花钱名世则以年羹尧党,世宗宪皇帝特书「名教罪人」四字赐之。乾隆乙未科一甲三人亦不利:状元吴锡龄、探花沈清藻皆及第后未一年即卒,榜眼汪镛以传胪不到,未受职先已罚俸,官编修几三十年,垂老始改御史。
高东井孝廉,高才不遇,所作诗亦时有愤时嫉俗之语。尝记其《观剧》一绝云:「曲江宴上探花回,试窘师门却费才。端莫轻他由窦客,许多卿相此中来。」
李太白诗「相迎不道远,直至长风沙。」长风沙今在安庆府怀宁县,即石牌湾也。《宋史周湛传》:「为江淮发运使,上言大江历舒州长风沙,其地最险,谓之石碑湾。湛役三千万工,凿河十里以避之。人以为利。」《水经注》:「江水径长风山南,得长风口,江浦也。」
「钱唐门外卸蒲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