使秦川》云:“愚生三季后,慨然念黄虞。得知千载外,政赖古人书。贤圣留余迹,事事在中都。岂忘游心目,关河不可腧。九域甫已一,逝将理舟舆。闻君当先迈,负こ不获俱。”玩“九域甫”一句,是渊明未始不以刘裕得志,中原为幸也。与予诗意合矣。假使裕而为秦桧、贾似道,又如之何。
少陵《有感》:“慎莫吞青海,何劳问越裳。”“吞”字与“遣恨失吞吴”之“吞”同。
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能得几回闻”。人谓花卿僭天子礼乐,此说非也。清庙、明堂之乐,原非悦耳,花卿必不用之。若唐天子所好之乐,只算世俗之乐,岂真天子礼乐乎?《玉树后庭花》、《霓裳羽衣曲》可为天子礼乐乎?本诗只言丝管纷纷,还他丝管而已,“天上有”只是赞语,深求杜老此类,失之。
太白“银台金阙如梦中,秦皇汉武空相待”,语意绝奇。大程子谓尧舜事业,如太空中一点浮云过去,意亦近之。
太白好寻仙,而有云“仙人殊恍惚,未若醉中真”;好言妇人,而有云“好色伤大雅,多为世所讥”。惟于酒不作悔语。
少陵《八哀》赠严武诗:“开口取将相,小心事友生。”玩下句,武必无欲杀少陵事。
得吴县曹胥(稼山)《仪郑堂残稿》。稼山,嘉道间秀才,为仇家所中,陷于缧拽,事白后无所归,僦舍枫江之上,破屋一厘,如牛栏马厩,湿突不炊,竟以穷饿死。诗语极清,殆不食人间烟火。律句如“湖风初起众星动,林雨未收新月生”、“天远星河云外迥,夜凉风露竹边多”、“画桨过桥分燕尾,水云出郭见鱼鳞”。《无题》七绝云:“五铢衣薄扬流霞,竟体芳兰萼绿华。臣有痴情不能说,请抛红豆作丹砂。”书以“仪郑”名,盖研康成之学者。而文字清灵如此,则郑学所必不办矣。
(以上载《名山乙亥存稿》)
●卷五
“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”,诗是儒家事也。唐宋名家多以释老语入之,后世遂以为儒家语不宜入诗,而儒者遂有谓诗可不作者矣。三代圣王无不用乐,《诗》则儒之乐也。世人以儒家语入诗则难工,此儒未通于乐也。用儒之意,而以开元声韵唱之,何不可乎?唐人惟退之不羼杂释老语,何尝不是好诗。宋朱子诗不恶,惜少唐音。求其义正而词工,不得不数放翁。
乐天《访陶公旧宅》云:夷齐各一身,穷饿未为难。先生有五男,与之同饥寒。是谓夷齐无子也。然《广韵》谓夷、齐之后以竹为氏,后汉有下邳相竹曾。是夷齐固有子,不知首阳槁卧时曾在侧否?哀哉不可言也。
以乐天之平易,似乎无复嗔意矣,而尚有“不分气从歌里发,无明心向酒中生”之句。然则其学禅悦者,正其发愤无聊而出此耳。以袁子才之谐俗,而《咏剑》云:“耳热悲歌处,平生最忆君。横磨十万口,交付与朱云。”岂非奇男子哉!乐天《朱陈村诗》有“寿考见元孙”语。吾乡风俗言交盟亲不利,交盟者正如朱陈之交易为婚姻也。得乐天此语,俗说败矣。
“落花一片天上来,随人直渡西江水”此一片花比人;“一片花飞减却春,风飘万点更愁人”,此一片止是一办耳。嗟乎!乾坤缺陷,自古而然,而少陵并此一花办而靳之,此非尧舜之心乎!
月受日光处明,不受日光处缺,人知之矣。然何以上弦之月精神,而下弦之月缺处便有晦气,殊不可解。予有句云:“明月下弦时,不及初三夜。”
《说文》:“霸,月始生魄。”然也。马融注《古文尚书》:“魄,绌也。魄即霸字。”以月光言,不以月质言也。而古传异说以死霸为朔,生霸为望,遂有月二日以往明生魄死之说。明生何可以死言乎?不通之至。予闻修炼家吸日月光气,取东日,忌西日;取望前月,忌望后月。岂非望后之月魄既死而恶之乎?浅言之,死魄即死光,生魄即生光,望后月可称死魄,新月万不可以死魄言矣。东坡诗:“是时江月初生魄,二更月落天深黑。”分明是新月。唐诗“桂魄初生”,以诗理论,亦是新月。无谓唐宋人不知此义也。
竹谓杜律三、五、七句末字无复上、去、入者,予无以难也。然诗始六义,竹所云何义也?律诗不古,亦求其可诵耳。如竹言,果有益于诗否?果有益于少陵否?使竹之说信,则予之疑杜也滋甚。凡三、五、七遇佳句佳字而弟七字不合式,必破坏改易之。其诗不如其意可知矣,吾复何取!
陈后山《妾薄命》自注“为曾南丰作”,有云:“有声当彻天,有泪当彻泉。死者恐无知,妾身长自怜。”有云:“天地岂不宽,妾身自不容。死者如有知,杀身以相从。”此诗沈痛不失古法,宋代五言古之极也。然南丰考终未尝遭戮辱,后山措语太过矣!
观《白头吟》则知蚤寡夜奔,其说皆诬。“皑如山上雪,皎若云间月”,有自负贞洁之意。“凄凄复凄凄,嫁聚不须啼”,分明一嫁一娶,岂有夜奔之说?《相如传》或云相如自作,非也。太史公好奇,网罗当时小说为之耳。我意相如窃妻,亦如世传唐伯虎事,竟不足信。明人小说乃载文君前夫姓名,真大妄也。
苏李五言,是寻常游子诗耳,目为孤臣降将不得。“胡天八月即飞雪”,十二月之严霜,尚足说乎?不但“俯观江汉”之非其所矣。
半山未得志时,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