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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9-藏斋诗话--赵元礼-第6页

,其后叶《卧病诗》云:“招魂我在猫窝里,门对长河入大江。”诗有鬼气,寻殁。两事相类,特一觉,一不觉耳。
《唐诗品汇》总谓:“开元、天宝间则有孟襄阳之清雅、王右丞之精致,大历、贞元间则有韦苏州之雅淡、刘随州之闲旷。”予谓四人之诗各以两字括之未必允当,然尚可括也。若李太白之奇气横海、天葩吐芬,杜少陵之翡翠兰苕、鲸鱼碧海,虽欲括之而无能括也。故批评古今人之文字极是难事,不能孟浪,友人陈君问予:“李、杜二人诗究竟孰优?”予戏答之曰:“烹鱼与烧肉,二味究竟孰美?君不能答此,犹我之不能答彼也。”一笑。
五言律收二句最忌松散空泛,平塌下去,索然无味。近人《典衣诗》收句:“忽作大裘想,弥天万族温”,可谓才气横溢,匪夷所思。古人如太白《送白利登将军西征》收句:“抗手凛相顾,寒风生铁衣。”《赠钱徵君》收句:“如逢渭川猎,犹可帝王师。”何等英壮。少陵之《泊岳阳城下》收句:“图南未可料,变化有鲲鹏。”《春日江村》收句:“藩篱颇无限,恣意向江天。”何等雄阔,后之作者有此笔仗者殊少。
前记近人《典衣诗》收两句“忽作大裘想,弥天万族温”,以诗论,收笔能振,颇为兀傲;以事实论,为大言以自壮耳。朱九江先生《典衣诗》有:“春衣与我同飘荡,南北东西奇岁年。”又“袖底雨花襟上酒,可能留到上元宵。”以滑稽出之,较有情味。善夫滦州蒋香农先生《典衣诗》收句云:“一衣何足珍,条条慈母线。”则深挚非寻常人吐嘱矣。
仁安襟怀夷旷,不亟亟于进取,其《夏日齐居诗》云:“蝉嘶高树闲生趣,鱼跃清池静有声。帘隙风来穿牖爽,檐头日转照窗明。好诗多自无心得,世事何劳有意成。老去何求求却病,欲培元气在和平。”和平之致,溢于言表,似乾嘉时士大夫,故浮沉郎署中二十余年,晚乃出尹会稽。赵智庵、孙伯兰皆以后进位其上,而先生处之恬如。
金希候少保《春柳》警句云:“刺史植成空有荫,先生归去已无家。”盖自伤身世飘泊也,又句云“不才幸免明君弃,顾影翻怜识者稀。”亦颇肖金之为人。又《赠张今颇将军》云:“上马逐强贼,下马拥爱妾。回首白头峰,春风好颜色。”
广智馆附设之存社,每月徵诗,上月章式之先生主课以《谒李文忠祠》命题,约收四十余卷。城南社员应课者甚多,张芍晖孝廉贾勇作十八卷,才气横溢,同侪亻免首,好在糊名易书,无通榜之嫌也,其佳句如“聂马有祠勋莫并,骆胡专阃谥从同”、“八旬衰老仍筹笔,九命荣哀到盖棺”、“平心功罪何须掩,瞑目河山不忍看”、“举世谁持非战论,至今才识议和难”、“塞上风云沽上水,不堪庙貌亦沧桑”、“晟由天降安宗社,绛惯和戎恃老成”、“大老盖棺元气尽,盖臣谋国小民知”、“末世英雄东去浪,君家壁垒北平王”、“丹书铁券等闲事,剩水残山空夕阳”、“望满寰中身已老,盟临城下事堪哀”、“预知浩劫难筹笔,故使纯忠早盖棺”。佳联甚多,不能悉记矣。
王静安先生谓诗词之境界在乎不隔。诗之神秘,则须有朦胧性者,隔也,不隔则无朦胧性矣。文学之妙在乎隔与不隔之间,尽不隔则味薄,然显豁:尽隔则味浓,然晦涩,贵乎参差运用也。“隔不隔之间”,五字是文字秘诀。
某小说载某君诗曰:“乱离年少无多累,行李家贫只旧书。”某君虽贫,然“乱离年少”句确是太平景象,今则几乎无年不乱离,无处不乱离,无论贫富,盖无人不多累也。又写定庵句为联云:“避席畏闻文字狱,著书都为稻粱谋。”甚佳,不必如吕晚村、钱南山之狱也。断断辨论,吹毛索瘢,甚至疾言遽色,皆文字狱也。果能赏奇析疑,岂非文人之乐事乎?至著书而为稻粱之谋,则其书必无真诣,虽不著可也。
冀州赵湘帆先生论文曰:“我诚有所得耶,据理而发论,不主故常,惧愉之词,穷苦之言,皆足以信今而传后。我诚无所得耶,夫何如默而息焉之为得也。蹈循前人之轨迹,章摹而句仿之,以求其合,此岂壮夫所为者”云云,真能抉出文字之真谛。无所得而勉强为之,绝无好文字,又何能到不主故常境界耶?何以有所得,是在读书多,积理富,吾始终以此语人也。
长洲叶鞠裳学土,论自唐初至宋,书法凡五变,武德、贞观如日初升,鸿朗庄严;自垂拱迄武周、长安,超逸研秀,兼有褚河南、薛少保之能事;开元、天宝,华腴精整,盛极而衰,苏灵芝、吴通微之流即出于是时;乾元以后,体格稍卑,以肉胜者近灵芝,以骨胜者近诚悬;至开成遂有经生一派,学欧者失之枯腊,学虞者失之沓拖;驯至为宋初之袁正已、孙宗望,于是苏黄诸家出而振之。此书学迁流之大概也,其说似为前人所未发。
作诗岂易言哉。宋人谓“诗有别才,非关书也”,其说未圆满,有能文而不能诗者,以其无别才,且性之所不近也。然枵腹必不能作诗,则“非关书”一语非笃论矣。予自十八九岁即嗜吟咏,师则张公筱云,友则严范孙、李锡三两君而已。其后办教育,办实业,交游日广,朋友日多。民国二年在营口,始所作益多,系与王维宙、邓孝先、黎仲苏、蒋伯伟、郭啸岑诸君时常倡和,一时称盛。充议员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