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郁,是买椟还珠也。
○竹兼梦窗之密玉田之疏
黄人谓梦窗之密,玉田之疏,必兼之乃工。就形骸而论,竹似能兼之矣。然余则云:梦窗疏处,高过玉田,而密处不及,与古人之言正相反,书之以俟识者。
○竹长亭怨慢
竹长亭怨慢[雁]云:“结多少、悲秋俦旅。特地年年,北风吹度。紫塞门孤,金河月冷恨谁诉。回江枉渚。也只恋、江南住。”感慨身世,以凄切之情,发哀婉之调,既悲凉,又忠厚。是竹直逼玉田之作,集中亦不多见。[渔洋秋柳诗云:“相逢南雁皆愁侣,好语西乌莫夜飞。”同此哀感。一时和作,所以远不逮者,不在词语之不工,在所感之不同耳。后人更欲妄为訾议,亦弗思甚矣。新城秋柳四章,纯是沧桑之感,国朝定鼎燕京,新城已十岁矣,相逢南雁,实有所指也。
○竹静志居琴趣
竹江湖载酒集,洒落有致。茶烟阁体物集,组织甚工。蕃锦集,运用成语,别具匠心,然皆无甚大过人处。惟静志居琴趣一卷,尽扫陈言,独出机杼。艳词有此,匪独晏、欧所不能,即李后主、牛松卿亦未尝梦见,真古今绝构也。惜托体未为大雅。
○竹摸鱼子
吾于竹,独取其艳体,盖论词于两宋之后,不容过刻,节取可也。竹静志居琴趣一卷,生香真色,得未曾有。前后次序,略可意会,不必穿凿求之。笔直摸鱼子云:“粉墙青、虬檐百尺,一条天色催暮。洛妃偶值无人见,相送袜尘微步。教且住。携玉手、潜行莫惹冰苔仆。芳心暗诉。认香雾鬟边,好风衣上,分付断魂语。双栖燕,岁岁花时飞度。阿谁花底催去。十年镜里樊川雪,空袅茶烟千缕。离梦苦。浑不省、锁香金箧归何处。小池枯树。算只有当时,一丸冷月,犹照夜深路。”情词俱臻绝顶,摆脱绮罗香泽之态,独饶仙艳,自非仙才不能。
○董文友苏幕遮诸篇词中之妖
董文友苏幕遮诸篇,皆能曲折传神,扑入深处,词中之妖也。学词者一入其门,念头差错,终身不可语于大雅矣。同时如梅村、阮亭、迦陵、{艹园}次、蛟门、程村、西堂、西铭、荔裳、顾庵辈,多心折蓉渡词,每首下各缀以评语,亦不可解。
○周冰持好作绮语
周冰持亦好作绮语,不过花影之流亚耳,尚不足为妖也。
○沈去矜不及文友
彭骏孙见沈去矜、董文友词,谓泥犁中皆若人,故无俗物。去矜亦花影之余,冰持之匹,不及文友之工。
○清初以迦陵为巨擘
国初词家,断以迦陵为巨擘,后人每好扬朱而抑陈,以为竹独得南宋真脉。呜呼,彼岂真知有南宋哉。庸耳俗目,不值一笑也。
○迦陵词气魄绝大
迦陵词气魄绝大,骨力绝遒,填词之富,古今无两。只是一发无余,不及稼轩之浑厚沉郁。然在国初诸老中,不得不推为大手笔。
○迦陵词沉雄俊爽
迦陵词沉雄俊爽,论其气魄,古今无敌手。若能加以浑厚沉郁,便可突过苏、辛,独步千古。惜哉。
○其年绝后空前
蹈扬湖海,一发无余,是其年短处,然其长处亦在此。盖偏至之诣,至于绝后空前,亦令人望而却走。其年亦人杰矣哉。
○迦陵词患在不能郁
迦陵词不患不能沉,患在不能郁。不郁则不深,不深则不厚。发扬蹈厉,而无余蕴,究属粗才。
○迦陵江南春
迦陵词惟江南春[和倪云林原韵]一章,最为和厚,全集三十卷,仅见此篇。词云:“风光三月连樱笋,美人踌蹰白日静。小屏空翠东风,不见其余见衫影。无端料峭春闺冷。忽忆青骢别乡井。长将妾泪★红巾。愿作征夫车畔尘。人归迟、春去急。雨丝满院流水泾。锦书道远嗟奚及。坐守吴山一春碧。何日功成还马邑。双倚琵琶花树立。夕阳飞絮化为萍,揽之不得徒营营。”怨深思厚,深得风人之旨。
○其年词极壮浪
其年词极壮浪,所少者沉郁。余最爱其月华清后半阕云:“如今光景难寻,似晴丝偏脆,水烟终化。碧浪朱栏,愁杀隔江如画。将半帙南国香词,做一夕西窗闲话。吟写。被泪痕占满,银笺桃帕。”淋漓飞舞中,仍不失为雅正,于宋人中逼近美成。
○其年短调气象万千
其年诸短调,波澜壮阔,气象万千,是何神勇。如点绛唇云:“悲风吼。临驿口。黄叶中原走。”醉太平云:“估船运租。江楼醉呼。西风流落丹徒。想刘家寄奴。”好事近云:“别来世事一番新,只吾徒犹昨。话到英雄失路,忽凉风索索。”清平乐云:“不见长洲苑里,年年落尽宫槐。”平叙中峰峦忽起,力量最雄。板桥、心余辈,极力腾踔,终不能望其项背。
○其年西江月
其年西江月云:“神仙将相讵难为,万事取之以气。”偏论,亦是快论、至论。大言炎炎,我为起舞。
○其年醉落魄
其年醉落魄[咏鹰]云:“寒山几堵。风低削碎中原路。秋空一碧无今古。醉袒貂裘,略记寻呼处。男儿身手和谁赌。老来猛气还轩举。人间多少闲狐兔。月黑沙黄,此际偏思汝。”声色俱厉,较杜陵“安得尔辈开其群,驱出六合枭鸾分”之句,更为激烈。
○其年夜游宫四章
其年夜游宫[秋怀]四章,字字精悍。如云:“短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