狠是骂上两声,骂甚么蛮猪蛮狗,蛮东蛮西。别人还自可,张狼牙又是个火性的,这一场骂,就是火上加油,激得只是气冲牛斗,咬牙切齿,恨不得一把抓过百夫人来筑他几钉,也不记得元帅的军令还是怎么,一骑马,一杆狼牙钉,飞一般跑出阵去,接着百夫人,只是一片钉响。百夫人一则是日西气叹之时;二则是猛空里走近前去,出其不意,吃他一惊;三则是张狼牙生得黑漆漆的,相貌又恶,手里兵器又重,那件兵器又只是筑过将去,不分部曲,没有次第。百夫人也不好支架,只是舞起那九口飞刀,护定了身子。飞刀到底是个片薄的,狼牙钉却是个粗夯的,一刀荡着一钉,就筑一个缺,左筑右筑,把九口飞刀口口上筑得是缺。百夫人就忙里偷闲,险中生巧,双手撇开九口飞刀,一个筋斗翻下马来。张狼牙看见筑缺了九口飞刀,人又翻下马来,再有这等一场大功,把马一夹,竟近百夫人身边去,要砍下他的头来。
两个先锋和两个游击看见百夫人翻下马来,也都来抢功。一齐炮响,四下里四个将军一齐都到,都只说斩得首级,赏银五百两,此功非小。哪晓得百夫人撇了刀,丢了马,两只小金莲走在地上,其快如飞。手里带着那根三丈多长,九九八十一个金钩的红锦套索儿。脚走得快,索带得伸,荡着它的就是一个纥搭。八十一把金钩,倒就挂伤了一二十个军士。带伤的都在头上,或是挂了眼,或是挂了鼻子,或是挂了嘴,或是挂了耳朵,或是挂了头发,或是挂了两鬓,或是挂了脑盖骨。还有一等不带伤的,或是挂掉了盔,或是挂掉了缨,或是挂掉了扎巾,或是挂掉了甲,或是挂掉了枪,或是挂掉了耙。还有一个将军,是哪个将军?原来就是张狼牙,挂掉了一顶铁幞头,挂掉了一副红抹额,挂碎了两块皂罗袍。张狼牙原在对阵,马又走得快,故此被伤。两个先锋,两个游击,原是离得远,马却到得迟,故此不曾带伤。
百夫人全胜了一阵,归去朝见番王。一根索上,取下许多的盔甲扎巾之类,又有许多连皮带骨的伤痕。番王大喜,重重的赏赐,说道:“全仗夫人之力。明日成功,同享富贵。”却说张狼牙输阵而归,自家受气还不至紧,违了元帅军令,岂当等闲?只得自家先自捆绑起来,解到中军帐上请罪。两个先锋、两个游击,也都是小衣小帽,跪在帐前。王爷道:“违误军情,于律当斩。”张柏说道:“是,小将情愿承刀。”王爷道:“先锋、游击,都只分得首从,不得为无罪。”两个先锋、两个游击齐齐的说道:“非干末将们之事,望元帅老爷宽恩!”三宝老爷说道:“依法都该重治。只是念在十万里之外,又是用人之际,比在本朝不同,姑容他们将功赎罪罢!”王爷道:“依老元帅劝解,故容你们这一次。今后违误,法无轻贷!”众将拜谢起来。
王爷道:“同一个番将,同一样日西追杀,昨日还有军马,今日又没有军马。怎么昨日胜,今日败?王老先生,你怎么晓得昨日该出,今日不该出?”王爷道:“昨日百夫人初见之时,无所戒备。兵法有云:‘攻其无备。’我是以晓得该出,出则胜。今日百夫人当丧败之后,百计提防。兵法有云:‘穷寇勿追。’我是以晓得不该出,出则败。”王爷道:“昔日小范老子胸中有百万甲兵,王老先生还多千万。”王爷道:“承过奖了。”
王爷道:“凡事预则立,何况行阵。王老先生在上,明日那个百夫人来着,哪个出阵?”王爷道:“今日输他一阵,诸将再不可出阵。可着黄凤仙去,和他比一个手。”即时传下令箭,叫过黄凤仙来,王爷吩咐他明日出阵,又吩咐他:“九口飞刀,昨日已是看见了;三丈多长的红锦套索,今日已自看见。只是他有个甚么幌心铃儿,那东西却有些作怪。”黄凤仙道:“承元帅、老爷差遣,末将也有几般器械,料然不输于他。”唐状元道:“某愿同出马。”王爷道:“这个不消同出罢。”黄凤仙拜辞而去。王爷道:“黄凤仙成功么?”王爷道:“其气盈,只怕还不得成功。”王爷道:“何不就着唐状元帮他出去?”王爷道:“后面还有用他处。”王爷道:“黄凤仙可败阵么?”王爷道:“虽不大赢,亦不大败。明日可验。”
到了明日,百夫人又来南阵上,却挑过了江儿水,不是昨日这些将官。是甚么将官?原来是个朱颜绿鬓,杏脸桃腮,三绰梳头,两截穿衣的女将。百夫人看见,倒也好笑。怎么好笑?他说道:“世上只有我一个做女将,怎么这船上也有个女将?却不好笑?只一件来,任他甚么女将,怎么到得我的手段。我且问他一声,便就晓得他的动静。”问说道:“来将何人?”黄凤仙道:“我是征西后营大都督唐状元的金紫夫人,你不认得我么?你是何人?”百夫人道:“我是银眼国女总兵百夫人是也。你船上的人无故杀我的丈夫,我特来报仇。你们夫对妻,妻对夫,何苦到这里来自寻死路!”黄凤仙道:“甚么人敢说甚么死路?”举起双刀来,漫头扑面而舞。舞了一会,百夫人道:“你且住,待我也舞来,你看着。”举起个九口飞刀,也是这等缠身裹足而舞。舞了一会,黄凤仙道:“你且住,棋逢敌手,一着争先。我和你比个手,看是何如?”百夫人心里道:“这妇人尽有些本领,怎敢轻视于他。”抖擞精神,把个九口飞刀,在心在意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