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座高台,也是石头叠起的,也有十丈之高,却只是左一边有一路脚擦步儿,却不见个人在上面走。王明问道:“姐夫,右边那座台是个甚么台?为甚么没有个人走哩?”判官道:“大舅,你听我说。为人在世,只有善恶两途。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。这是为善的,见了阎君之后,着赏善分司备办彩旗鼓乐,送上天堂,却才这个台上上去。以此这个台叫做上天台。”王明道:“怎么只一条路?”判官道:“可上而不可下,故此只一条路。”王明道:“怎么人走的稀少?”判官道:“为人在世,能有几个上天的?”王明道:“上天台是个美事,怎么又做在右边?”判官道:“左入右出,依次序而行,原无所分别。”
走了一会,只望见左右两座高山,一边山上烟飞火爆,烈焰腾空。王明问道:“姐夫,那座山怎么这等火发?”判官道:“叫做火焰山。为人在世,肚肠冷不念人苦,手冷不还人钱,冷痒风发,不带长性;这一等人见了阎君之后,发到这个火焰山上来烧,烧得他筋酥骨碎,拨尽寒炉一夜灰。”那一边山上刀枪剑戟,布列森森。王明问道:“那座山怎么有许多凶器?”判官道:“那叫做枪刀山。为人在世,两面三刀,背前面后,暗箭伤人,暗刀杀人,口蜜腹剑,这一等人见了阎君之后,发到这个枪刀山上来,乱刀乱枪,乱砍做一团肉泥,问君认得刀枪否?”
再走一会,王明原是出门之时吃了两钟早酒,走到这里,口里有些作渴,只见前面一个老妈妈儿坐在芦席篷里,热汤汤的施茶。王明道:“姐夫,我去吃钟茶来。”判官笑笑儿,说道:“我这里茶可是好吃的?”王明道:“怎么不是好吃的?不过只是要钱罢了。”判官道:“只是要钱,说他做甚么?这个老妈妈原旧姓贪,在阳间七世为娼,死了之时,阎君不许投托人身。他却摸在这里,搭个篷儿,舍着茶儿。哪里真个是茶?大凡吃他的一口下肚,即时心迷窍塞,也就不晓得我自家姓甚么,名甚么,家乡住处是甚么。”王明道:“这茶叫做甚么名字?”判官道:“不叫做茶,叫做迷魂汤。要晓得娼家的事,贪心不足,做鬼也要迷人。”
再走了一会,只见前面一条血水河,横撇而过,上面架着一根独木桥,围圆不出一尺之外,圆又圆、滑又滑。王明走到桥边,只见桥上也有走的,幢幡宝盖,后拥前呼。桥下也有淹着血水里的;淹着的,身边又有一等金龙银蝎子,铁狗铜蛇,攒着那个人,咬的咬、伤的伤。王明问道:“姐夫,这叫做甚么桥,这等凶险?却又有走得的,却又有走不得的。”判官道:“这叫做奈何桥。做鬼的都要走一遭。若是为人在世,心术光明,举动正大,平生无不可对人言,无不可与天知。这等正人君子,死在阴司之中,阎君都是钦敬的,不敢怠慢,即时吩咐金童玉女,长幡宝盖,导引于前,拥护于后,来过此桥,如履平地。你方才看见走的,就是这一等好人。若是为人在世心术暗昧,举动诡谲,伤坏人伦,背逆天理,这等阴邪小人,死在阴司之中,阎君叱之来渡此桥,即时跌在桥下血水河里,却就有那一班金银蝎子,铁狗铜蛇,都来攒着咬害于他。你方才看见淹着的,就是这一等歹人。”王明说道:“果真的: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”
再走一会,走到一条孤埂上,四望寂寥,阴风刮面,冷雨淋头,好凄惶人也!王明问道:“姐夫,这条埂叫做甚么名字?”判官道:“这叫做凄惶埂。凡在阴司之间,走过这条埂上,两泪双重偏惨切,伤心一片倍凄惶,故此叫做凄惶埂。”那埂约有三五里之长,埂上的人,来也有,去的也有。只见一群三五个,东歪西倒,手风脚斜,一个口里叫说道:“三枚。”一个口里叫说道:“两谎。”王明道:“这一干是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都是些酒鬼。”又一群三五个衣衫褴褛,脸青口黄,一个一手攒着一个大拳头,两手攒着一双拳头。王明道:“这一干是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都是些穷鬼。”又一群五七个,眉不展,眼不开,头往东,脚又往西,手向前,身子又退后,死又不死,活又不活,崚崚峥峥。王明道:“这一干是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都是些瘟鬼。”又一群五七个,一个一头拳,撞到东,一个一头拳,撞到西,一个逢着人,打个失惊,喝声道:“唗!”一个逢着人,也不管认得认不得,招下手,叫声:“来!”一个支支舞舞,一个吆吆喝喝。王明道:“这一干是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都是些冒失鬼。”又一群七八十来个,都生得嘴唇短,牙齿长,里多外少,扯拽不来,包裹不过。王明道:“这一干是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都是些呲牙鬼。”又一群八九十数个,仰叉着睡在地上,手又撑,脚又蹬,眼又眨,口又赓。王明道:“这一干都是些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这都是些挣命鬼。”又有一群十二三个,一个个儿有帽儿,没有网儿,有衫儿,没裙儿,有鞋儿,没袜儿,有上梢来,没下梢;一个手里一根拐棒,一个手里一个椰杓。王明道:“这一干都是些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都是些讨饭鬼。”又有一群十二三个,一个肩上据着一根屋梁,一个手里一条绵索。王明道:“这一干都是些甚么人?”判官道:“都是些吊死鬼。”又有一群二三十个,内中有一等拿着黄边线儿,照着地上只是一洒;有一等拿着个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