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女儿之手。干白虹见丈人病势沉重,各处延医问卜,设醮祷神,替他祈寿。金守溪闻知,恐怕费了银子,连忙止住道:“虽承你的孝心,但我若该死,吃药献神,总是无益。倘还有寿,自然痊可的,何苦用于无益之地?钱财乃难得之宝,岂可轻易耗费!今后切不要为我祈福,使我病中不安。”
干白虹见他这等吝惜,反在背地里祈祷使用,总不与他得知。过了三四个月,终无应验。金守溪虽然钱财是命,到这时候,只得丢着万贯家私,一双空手去干前程了。干白虹夫妇不胜悲痛,衣衾棺椁,开丧举殡,事事从厚,不失富家之体。虽甚非死者本怀,聊以尽后人志愿。至于启建道场,荐先设食,三年之内,殆无虚日。自此以后,只小夫妇两个当家,一切本利帐目,俱是丽容执掌。干白虹别无他事,只终日以酒娱乐,一年之内,准准要醉他三百六十日方始欢畅。
一日对丽容道:“钱财乃身外之物,何苦孳孳较量,劳心操握!人生在世,只图个安闲快活,过了一生,就是便宜的了。那些些子母,贫不能还者,须当弃之。下人劳苦,必应体恤。乡人告急于我,亦宜济其缓急,休得概为拒绝,致他无门投奔。须外存厚道,内蓄热肠,使乡党无有怨心,邻里不生嫌隙,则吾享用其财,始可安而无愧。”丽容道:“君既能作豪侠丈夫,妾敢不勉为慈顺之妇。扶危拯困,亦有同心。况妇道从夫,自当赞成斯美。”便吩咐小厮:“各处债负但取本银,利息不论,久近一概免收。若贫无所偿者,俱还其券,本银亦不必索。乡党有贫者,散之以钱,病者,与之以药。死不能殓者殓之,贫不能葬者葬之。”
如是年余,丽容即生一子。干白虹甚是欢喜,便雇奶娘伏侍。到四五岁上,聪明俊秀,迥异群儿。干白虹替他取个名字叫做干旄,字日浚郊。才交六岁,即能读书,夫妇十分钟爱。正是:
积厚宜流庆,欣看似续贤。
鄙夫每无后,空有臭铜钱。
一日干白虹游南雄岭天,路至半中,是时深冬天气,正值大雪,虽身着重裘,尚觉寒风凛冽。因见雪景旷阔,琼瑶万顷,殊堪纵目,因冒着风雪,一步一步的挨将上去。只见珠楼玉宇,璀璨四围;粉蝶银花,飘飘万壑,俨然置身琳琅之际,不觉尘襟顿涤,烦虑皆消。因大喜道:“真好一片雪景,就如绵装世界,粉捏乾坤。四山尽列晶屏,万树皆飞琼屑。人在冰壶,天开玉镜,真大观也!”
正在那里狂呼乱叫,忽听雪深之处,似有呻吟喘怯之声,乃大惊道:“山空地旷,雪深数尺,何处来这声音?”连忙寻觅,果见有个坎陷,一人僵卧于中,身上的雪也积厚尺许。干白虹叹道:“如此寒天,这人跌在雪里,可不冻死!”又认不出是乞丐还是平人,就用手替他拂去了雪。却见那人头戴儒巾,身穿一领蓝绸褶子,脚下踹双旧红鞋儿,象个斯文人物,如飞一手扶起,却有气无声,已是将死的了。干白虹忽动热肠,忙替他解下湿衣,在自己身上,脱下一领羊裘,将他裹了。只因这救,有分教:
热肠适取祸危,豺虎自招入室。
未知那人是何人品?干白虹救得他活救他不活?毕竟不知后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四回 患难临头陈与权雪中遇侠 冤家狭路刘天相杆下亡身
词曰:穷途落魄谁依仗,风雪将身葬。一朝起死送贤豪,金玉丛中,顿改旧丰标。凄声幸入仁人耳,陡惜他人死。一般恩义两相加,他日酬恩,贤否自争差。
右调《虞美人》
却说干白虹一时动了个恻隐之念,在风雪里救起那人,连忙解衣披上。那人只是僵着,不肯活动,干白虹心下想道:“我虽与他这领羊裘御寒,但人己冻坏,不能便醒,若弃之而去,他依然是死。除非背他下去,寻个人家,借些汤水救灌活了,也是好事。”便把他双手搭上肩头,驮着下岭。那人伏在干白虹背上,因得了暖气,觉手脚微微有些欠伸。走下岭来,干白虹见有个酒肆,心里大喜,连忙驮入店中。先叫主人家烧碗姜汤,与他灌下几口,已觉渐有声息,停了一会,再灌了些,那人果然便醒转来,睁开眼一看,只哀哀的哭。
干白虹喜道:“如今好了。”随叫主人家暖壶好酒,滚热的灌与他吃,未几,发出一身冷汗,众人都说道:“如今亏这酒力,寒气已逼了出来,不妨事了。”干白虹然后叫店主人四围生起炭火,把那人坐在中间,熨了一会,便能言语。干白虹恐怕耗他的神,不敢问其来历,只叫主人收拾肴馔酒饭,就在炉边坐了,与他两个缓斟慢酌。那人吃了些酒,觉元神稍复,便挣立起身,向干白虹双膝跪下,极口称谢道:“不佞身毙穷途,若非老丈实心相救,万无生理。从此苟生之日,皆老丈所赐也,恩情深厚,如何报答?”
干白虹连忙扶起道:“同有此生,孰无爱人之念?见危思救,理所必然。足下何须称谢!”那人道:“不佞落泊异乡,亲情已为陌路,崎岖风雪,几丧残躯。何况不相干涉,素昧平生,而能仗义施仁,救我于生死之际如老丈者,岂非体天地之心,具父母之爱,红尘中有此俊杰,不佞敢不下拜!”干白虹笑道:“扶危救溺,人情之常,乃劳足下如此称诩。足下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