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出千金,用布裹好,叫何寿拴在身边,并将一顶儒巾,一套衣服并鞋袜之类,也叫何寿藏着。又往邻寓人家借一匹好马,令何寿牵了,离暴家门首半里之地,悄然等候。自己短衣束带,身佩腰刀,轻身健体,步至暴无忌家。正是:
钿云久已锁香尘,赚杀多娇泪满巾。
赖有押衙肝胆赤,从空提出网中人。
干白虹见暴无忌家早是重门深闭,夜漏沉沉,便飞垣而上,直入内室。只不知那里是陆小姐的卧房,在屋上东寻西探,却并无动静。直到后边一间小阁上,见灯光影影,里头似有哭泣之声。干白虹把身子伏近檐头,细细窃听。有个女子声音说道:“我到你家里原不欲生,只因父亲骸骨未葬,丈夫恩义未酬,故不敢轻死。若只苦苦凌逼,我好人家儿女,断不肯失节!身边现有匕首,就拚一死,做个冤鬼向你索命。”
只听暴无忌答道:“我实实为你,费过多少心机,把你做个掌中之宝,在此好不受用,还只管想那前夫,有甚么好处!我每夜求你,只不肯从,今日你丈夫又在此缠帐,未知把你守得牢守不牢,今晚必要上上手儿,也不枉春风虚度。你若寻死,也拚得园地上挖个坑儿葬你。”那女子哀哀痛哭,矢志不从。
干白虹听得分明,巳知即是陆小姐,想道:“原来这小姐如此贞烈,真堪敬服。今日我不相救,可不污蔑他的节行!”便待跳将下去,又恐暴无忌惊走,反要纠人追赶。只得轻轻转过旁边,却喜有带小廊直接窗口,干白虹悄然扒下屋来,从廊下走至阁前,反不跨进,只靠着窗前,一手执刀,一手把窗上轻敲几下。
暴无忌听见,认是丫头送茶进来,连忙开窗来接。干白虹反闪退一步,诱暴无忌走出窗来,就举刀劈头一砍,正中脑门,只哎哟一声,扑倒在地。干白虹跨进阁中,见陆小姐低声说道:“暴无忌已被我杀死,你快快伏在我肩背上,救你出去。”陆小姐不知来历,听说暴无忌已杀死,不管是祸是福,只得搭上肩头。
干白虹走出小廊,依先升屋,叫陆小姐双手挽紧,不可失错,飞檐走脊,如履平地。到得外厢,干白虹一手挽紧陆小姐,一手搭住檐木,把身子悬空挂下,真是神不知鬼不觉,一个陆小姐竟盗了出来。暴无忌家中婢仆,影响不闻,直到明日送茶饭到陆小姐阁上,已不见了人。各处寻看,方才见了暴无忌尸首。连忙报官,陆小姐与曾九功不知去多少路了。
是夜,干白虹扶陆小姐飞行向前,遇见何寿,干白虹解他腰间银子,拴在自己身边,叫陆小姐更换了衣巾鞋袜。陆小姐再三问故,干白虹只说道:“你丈夫曾九功现在张家湾守候,今路次匆忙,不及与你细说,日后自然知道。”便把他扶上了马,双双骑着,叫何寿悄然回去,不要使人晓得。自己同陆小姐加鞭策马,如风驰电掣,尚未天明,已到张家湾。
曾九功果然赁个船儿候着,见干白虹同着个少年远远飞马而来,已知是这话头了。便连忙趋上岸来,高声叫道:“大相公来了么?快些下船。”干白虹道:“老爷吩咐,大相公要赶在半月内到监的,若迟了要打哩。”曾九功应了一声,船家就接口道:“下去顺水,自然快便,定不误爷们的事。”
干白虹把腰间银子解来藏在船内,又悄悄叫曾九功叮咛道:“我今日虽弄了陆小姐出来,暴无忌已被我杀死,你已不能回籍,但此去江南无所依傍,故将这千金奉赠,当节俭成家,从乡村僻镇,潜踪敛迹,慎勿往来招摇。况正在青年,当以功名为重。今北闱似觉不便,可将二三百金就在南雍援例。倘然得中,便可无患。”曾九功感泣道:“蒙哥哥为小弟如此用力,冒险不顾,又蒙多金慨赠,展转曲成,此恩此德,如何可报?”干白虹道:“此际不宜久谈,可速速解维,脱此危地。”
说罢,腾身上马,连加数鞭,如飞箭一般去了。曾九功见干白虹飘然而去,心里无限感激,不敢出口,只暗暗洒了些泪,忙叫舟子开船。恰喜天从人便,这日正是大西北风,扯起布帆,一泻千里,曾九功与陆小姐两个,好不得意。只因这一去,有分数:
免奇祸而得佳遇,寒士时来;
仗公义以报私恩,英雄愿遂。
未知曾九功与陆小姐可走得脱这段祸殃?干白虹回去。可免得没事么?要知端的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十回 逃灾难举目无亲 救无辜挺身代辟
词曰:
狱宜平允,风马俄相证。可笑桃僵李代,任豪杰,尚驰骋。亏他肝胆赤,愿救无辜命,况有炎炎大义,真面目,请厮认。
右调《霜天晓角》
话说陆小姐一路追想干白虹提救之恩,悄地向曾九功细问道:“前日在暴无忌家救我出来的那位义士,不知是你甚么瓜葛?却为我两人施此冒死之计。我与你只道永无见面之日,谁知又得团圆。若非那义土厚恩,安有今日?”曾九功道:“此人叫做干白虹,是我结义的恩兄。当初在都门酒社,偶然遇合,遂成生死之交。只因暴无忌将小姐赚归,卑人屡次登门,愿偿官价,赎归完聚。这厮必要掯我千金,料寒儒无力,自必干休。这干白虹见我有悲惨之状,细问来由,就慨然假我千金,求赎小姐。不想暴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