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想高官,贪厚福,功名富贵何时足。
一心只顾保身家,那念公庭与民物。
肆贪残,逞暴酷,不恤黎元遭荼毒。
一朝天网说恢恢,难保身家无刖戮。
纵然漏网在生前,身后宁逃灾病促!
道育说罢,男子合掌称善。只见一个士人,名姓唤做昌远,向这男子叫一声:“钱定兄,你今备问,高僧备答,固然阴阳报应,善恶不爽。只就你方才说的,忠良与欺罔,福祥罪孽,如今却有一宗不明白,请教请教。比如我小子三世善良,一心忠慤,告诸天地不悖,质诸鬼神无疑,怎么累世贫寒,前程阻隘?我这隔海沙村,一富厚世家,说起他积恶,真是挽西江之水,罄南山之竹,也写不尽。你看他代代拖金衣紫,个个荫子荣妻。看这报应,却又何在?”道育听了,问道:“先生有怨心否?有妒意么?”昌远答道:“君子不怨天,不尤人,小子何怨?彼或固有这富贵,于我何与?又何妨?只是就高僧言事论事,这一件不得明白。”钱定说道:“五行秉受,世运变幻,或者侥幸苟免。”道育笑道:“若如此说,造化又私,阴阳报应复舛矣。先生但固守君子之行,不入怨尤之地,安心静听,终有见闻。纵不在一时之因,自有百年之应。”昌远也笑道:“高僧见教,一团正理。只是小子刻间不明白,难免日后不生疑,看来报应还在个有无之间矣。”道育听得,乃看着轻尘说道:“师兄,你的一宗公案未消,这宗事必须借重昌先生明早心胸,定然明白。”道育说罢,乃续课诵。在堂僧众也有听了这一番说话的,道忠良奸欺、福祥罪孽,真真不爽。也有听了昌远说的,尚怀不信心。还有私议法座,被士人参驳倒了,又不知何事借重轻尘,莫是答应不出,把轻尘甚么公案推托也。当下天晚,众各散归。
却说道育退下座来,进入静室,稽首了祖师,复入蒲团坐位。却想起昌远之一宗问答,乃端坐默念了一声梵语,只见一尊神将立前,说道:“吾僧有何委托?”道育道:“前所临狱主一宗公案,乃寺僧轻尘灾罪未决,今已为他度脱,便是这种根因。但又生出一宗,使众生不明因果。敢借神力押那轻尘和尚往前狱,消了这宗公案。仍复查明一个昌远土人不明白的因果,以伸了吾师演化之愿,成了我等扶助东度之功。”神将便问:“何事士人疑惑辨问?”道育说道:“据这士人自称,三世善良,一生忠慤,怎么累代受贫,前程不利?海村富贵,积恶多端,如何代代金紫?这报应差殊,他心地颖惑。”神将听得,随化了一道金光,直到轻尘和尚房中。只见那和尚自在堂中课诵了经文,吃了晚斋归到僧房,不肯调摄方愈的身体,乃便碌碌查收割的稻谷帐日,叫那徒子若孙揽张施主家的经,送李施主家的疏,骂行者不扫地,嚷道人不烧茶。徒弟好的,不作声,让他聒聒噪噪。不忍耐的,说道:“老师父,疮才好了,痛才止了,早早安息罢。”和尚方才收拾欲卧,朦胧闭眼,只见金甲神人近前,把他阳魂摄去,复问他昌远士人何处。和尚指说:“近寺不远。”神人押着和尚到了昌远家门。只见那士人在那书房中:
青灯独守,黄卷自温。寒毡坐破,了无愠戚之容;石砚磨穿,那有忧贫之色。展彩错落,文房四宝;呻吟吁叹,义理千篇。只见他:玉漏频催残夜,金猊已冷香烟。那士人,犹挑尽寒灯不辍;这神将,但唤那障眼来魔。
神人见了这士人穷居陋室,破壁寒窗,对着圣贤经传,不忘诵读功夫。一念慈悲,不忍他这勤心贫困。但受了高僧之托,只得摄引他魂,忙叫睡魔把他精神疲倦。昌远不觉打了一个呵欠,于梦寐中便随着神人来到一座公廨去处。只见一位主者,正在那厅上拷问许多善恶情由,左右报称神将降临。那主者忙出阶恭接,道:“上界尊神,何事降临?”神将道:“一为高僧代诵经咒,押这和尚消了罪孽;一为士人昌远不明忠欺报应,稽查这种根因。”主者听得,延神将上坐,随唤过轻尘和尚到阶下,戒谕他一番,说道:“你受人之托,当忠人之事,经文咒语,三宝真言,登善信于天堂,救罪入于地狱。可是你贪金钱,便是卖钱焚香礼圣可也,怎教你指经不诵?分明贪诈人财。那托你焚修课诵之人,心念一举,你岂知冥冥中随注笔立卷。你不诵,怎销功果?今幸东度高僧与你消释,你当苦守禅规,勿效凡愚鬻利。”主者说罢,便叫左右取出一簿子,注上一个”销“字,喝一声:“纵放你回,再看你后!”却是如何,下回自晓。
第三十五回 轻尘和尚消罪案 伯嚭奸魂被铁鞭
昌远听得主者戒谕和尚说课诵功果,心念一举,冥必注笔,便自裁度:“怎么经卷,世人立心课诵,便注笔立卷,要销了这功果,看来皆是纸上陈言,岂有此理!”昌远方自裁怀,那主者便知。乃问神将,带此士人何故。神将便把他不明忠欺报应的事说了一遍。主者乃唤士人到阶前,说道:“汝执迷不明,皆由执理太迂。汝岂知经者,心也。世人诵经,即是诵心。经者,善也。世人诵心,即是行善。吾冥冥岂取其经,盖取其心之向善。”昌远又道:“恶心善心,作受在人。冥冥何必谆谆与他计较?”主者笑道:“汝不敏慧,亦至于此。世间善恶两心,关系甚大。怎知一善感发多少生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