颐。幸其人尚在,本道唤而诘责之,始知为府案不收也。因请面试。本道出了两书一经三个题目考他。本道一餐夜膳未毕,他这三篇文字已完。细阅之,淹贯精微,自是科甲之才。”因命取出,送予刑厅看道:“怎说得美才不遗?”刑厅看了吃惊道:“童生中如何有此隽才,若不取,真可谓之遗珠矣。”施宗师道:“贤司李且休过责于人,文字有一日之短长,可先将他府考的卷子查出,待本道阅过,再为定夺。”刑厅应一声“是”,遂打一恭退出,忙忙回府来见府尊,备说前事。府尊竟茫然,不知甘颐是谁。及取县案,叫书房去查,在没公荐、无分上一束败卷中查了出来。再细看时,方知文字做得精美,比案首的更好。只因未曾行贿,所以搁起。今见宗师来查,甚觉没趣。只得加上批评圈点,央刑厅只说是此卷原拟作案首,只因前日去参见按台,匆忙中遗失了。刑厅见宗师,只得就将此言回复。施宗师道:“好卷不取,还可推得匆忙,若取过的不通,便难推匆忙了。且候考后定夺。”一面就发牌考试。
宗师内里,虽然如此严饬,而童生外面,哪里得知,犹纷纷的求分上,央人情。这刁直用了三百两头,央下一个大乡宦的分上,以为确然进学无疑。自经道考后,便欣然以秀才自居,等不得发案,便先穿了阔服,骑匹马,跟随着家人,竟到横黛村洗墨溪上来看姨母。一见面就说道:“表弟整日读书,这样高才,不期府里倒遗失了。若不遗失,此时道考过,同我双双进学,岂不美哉?他不与道考,明日叫我独自一个迎了入学,只觉道不兴头。”田氏道:“这是各人的命运,哪里论得。”刁直又问道:“表弟怎么不见?”田氏道:“他因府里不取,在家读书没兴,前日就出门游学去了。”刁直听说,因大笑道:“这就呆了。一个人的才学是造定的。若有才,在家何尝不发;若无才,便走尽天下也是一般。闻这施宗师真心怜才,考案最公。若在家,候他考完,赶个遗童,或者还有些指望,却远远地去撞些什么。”田氏见他远来,只得收拾酒饭请他。
刁直吃完了酒饭,就将酒遮着面孔,因对田氏说道:“向日所说表妹的亲事,蒙姨娘许我进了学再讲。今进学只在得数日了,望姨母作成,不要爽信。”田氏道:“这话虽是有的,皆因我见他兄妹们,日夕吟咏,以才为命。一个断断不肯娶无才的妻子,一个断断不肯嫁无才的夫婿,故我作进学之想。以为进了学,自然有些才华,压得倒他们。不知贤表侄果然有些才华否?”刁直道:“这姨母说话,一发好笑,这才是称不得斤、估不得两的。但思哪有个有才的倒不能进学,无才的倒进学之理,便明白了。”田氏想一想道:“这也说得是,但她女子家,空说也没用。且等你进了学,头巾蓝衫、披红挂绿来拜我,等她女儿家看得眼热,我便自然有话说。”刁直听了欢喜道:“这个容易。不数日我就来拜姨娘了。”说罢,欣然而去。正是:
有财只道横行去,不道无才去不成。
若以才同财并较,伤哉千古不能平。
刁直去后,田氏就与女儿说他来意。甘梦道:“前日哥哥对我说,此人一字不通,怎敢来作此痴想。”田氏道:“哥哥既说他不通,为何他倒打点要进学?”甘梦道:“这都是银子买的。有甚稀罕。”正说不了,忽甘颐又走了来家。母亲与妹子看见,忙问道:“你说要远去游学,为何又不去了,莫非孤身出门不惯?”甘颐道:“非也。”遂将在庙里借宿,壁上题诗,触怒了提学,拿去面考之事,细细说了一遍。田氏听了满心欢喜道:“宗师既亲口许取了,便自然有些指望。”甘颐道:“但恐府里案上无名,宗师突然添出一名来不便,只怕还要候遗童案里发哩。”甘梦道:“宗师若是个没意思,不怜才的,便不肯面考,不肯轻说取了。他既发放说回家候案,自然有个下落,何必愁他。以哥哥之才,便金马玉堂也自有日,一领青衿,何足为重?但可笑刁家丑驴,不知哪里弄的手脚,得赴道考,便来奚落哥哥府中遗了,明日忽然进了,使他吃惊,倒也有趣。”甘颐道:“既是这等,待发案之时,偏走到他家去混他一场,未为不可。”只因这一算,有分教:冷落变做风骚,矜夸化为惭愧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回 刁天胡热讨一场羞 强不知艳谈天下美
词曰:
金艳艳。买人情面多灵验。多灵验,没福消它,有时色变。
挥时虽说乘风便,擢时只怕遭人骗。遭人骗,白白容颜,弄成花面。 右调《忆秦娥》
话说甘颐,因怪刁直在亲戚面上夸矜,要去取笑他一场。打听得宗师各县俱考完,将次出案,遂一径走到刁直家来,只是刁直堂中,宾朋满座,都是预来贺喜的。刁直的新头巾蓝衫,俱已做得端端正正,摆列堂中。忽见甘颐走到,正要借他施逞,忙相见道:“前在尊府看姨母,闻得贤表弟因府中不取,心上不乐,出门游学,原来不曾去。妙妙妙。”甘颐道:“愚弟去已去了,因有事耽搁,又复回来。今闻知老表兄入泮在迩,特来恭贺。”刁直道:“愚兄赖笔墨之灵,虽有个侥幸之机,只可惜老表弟这样高才,反遗失了,甚是令人扼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