颐道:“岂不反侧愿求!但每一自反,而孤寒远人,又无贵重良媒,何以启齿?”说到此处,因对着王知县深深打一恭道:“惟蒙老父母大人,垂天地之心,书中微露一斑。故生员方得借此陈情,而邀贵座师隐然之许可。又明命努力功名。故生员遄归,一为受聘,一为秋闱也。今乃又蒙老父母大人殷殷念及,深恩厚德,直不啻天地父母矣。”王知县道:“天地生才甚难,而才之遇才又不容易,故本县每恐失之。今以令妹之才,得配辛解愠之才,再以甘兄之才,得配了辛荆燕之才,便妹妹哥哥,姐姐弟弟,一双两好。今日之交婚,可成千秋之佳话矣。既敝座师与甘兄有了成言,容本县再写书去撮合,自如所愿矣。甘兄只须拾两闱之青紫,以为婚姻光,便万全矣。”甘颐道:“蒙老父母大人,事外尚如此垂怜,生员切己,敢不努力。”王知县又定了行聘之期,甘颐方才辞谢而出。正是:
天地生才原有伦,最堆得者爱才人。
若有爱才人撮合,何愁秦晋不朱陈。
甘颐别了县尊来家,与母亲妹子说知县尊已定了行聘之日,并许与辛小姐做媒之事,田氏甚是欢喜。
到了行聘这日,县尊果代辛祭酒,行了千金厚聘过来,鼓乐吹打,十分丰盛。知县又吉服亲自到门,甘颐迎接到堂,盛筵款待。因是父母官,又是前番审讼恩人,田氏率领着女儿甘梦,也亲自出来拜谢。
县尊看见甘梦,金镶玉饰,比前青衣装束,大不相同,更加欢喜。因对田氏说道:“令爱才美,固是出类惊人,而令婿才华,亦自不凡。今秋明春,定然同令郎高发,方知本县不是孟浪。”田氏因谢道:“父母老爷的天恩,举家也陈说不尽,也感激不了,惟有顶戴祝赞而已。”王知县听了大喜,略吃得几杯,恐路远,就起身去了。
甘颐见秋闱渐近,因闭门读书。到了宗师科考,又是一名入场。到了入场之时,只得别了母亲、妹子,到成都省中去赴试。论起来,甘颐还是初次入场,不期场中,只论文,不论老少。过了三场,候到揭晓这日挂出榜来,这甘颐竟高高中了第一名解元。
报到巴县,先是王知县喜个不了。再报到横黛村来,田氏与甘梦又喜个不了。
甘颐在省中吃鹿鸣宴,谢座师,谢房师,会同年,又谢宗师,直忙了二十余日,方得脱身回家。一到家,拜见过母亲,又见过妹子,即到县中来拜谢王县尊。王县尊接着,以为鉴赏不差,彼此欢喜异常。随命送匾立旗杆,凡事过于加厚。
又过了些时,南场的乡试报到县中。王知县看见辛发,也中了南场第八名亚魁,愈加欢喜。随叫报人,写了报条,报到横黛村甘解元家来。
甘颐此时,正贺客盈门,忽又见一伙报人,拥进来报喜,俱惊讶不知是哪里来的。不多时,众报人将报条高贴在堂中报解元的报条一带。大家争看,只见上写着:
捷报贵府令坦辛讳发高中南场乡试第八名亚魁。
报人张才、李福。
甘颐看过,喜之不胜。忙入内报知母亲与妹子,大家俱欢喜不尽。因问报人,何以得知?报人道:“是大爷差来的。”甘颐听了,一面赏了报人,一面就来拜谢知县。起先是一番贺客,如今又添了一番贺客,终日忙个不了。
却说刁直,自从讨了一场没趣,便不好上门。后闻甘颐回家,就要上门修好。只因自家又加纳了个三考外郎,见人也称相公。见甘颐不过是一个秀才,也差不甚远,故忍耐住了。不期到了秋闱,甘颐忽中了解元,十分动火。又见报人久知他与甘家是表亲,报条都报将来。又不好回说不是亲,却暗暗的出赏银,自家却不好上门,心下甚是急躁。欲要老着脸,竟上门贺,又恐怕甘颐倚着举人发作他。再三思量,并无计策。忽想到:“且待我在路上试他一试,讨个消息,再作区处。”
因打探他进城的日子,竟立在街旁,候甘颐的轿子,将抬到面前,便走到街心拦住轿子,深深打一恭道:“愚表兄罪人刁直,恳求一面,不知大贵人还认得么?”
甘颐在轿中突然看见,因想起他是母亲同胞姊妹生的儿子,在轿前打恭,过不得意去。忙喝住轿,走了出来,用手搀住道:“原来是刁表兄,为何不着人先通报一声,使小弟得罪。”因与作揖。揖罢,刁直就说道:“罪人下情,苦未上达。欲求至舍一诉其由,不知贵履可肯下临?”甘颐道:“此处到府不远,何不同步而去。”刁直道:“怎敢劳尊。”甘颐道:“书生步履之常,何劳之有。”遂同到刁家,叫家人送上一个表弟的名帖,又重新施礼。
刁直一面叫人治酒,一面就诉说道:“向因一时痴妄,得罪姨娘、表妹,故至今无颜,不敢登门。就是表弟大喜,日思走贺,恐遭斥辱,故不敢耳。”甘颐道:“母姨至亲,怎说此话。就是金钗求亲,止不过爱舍妹也,原非恶意。事又不成,彼此又无伤,往来何碍。”刁直听了大喜道:“表弟之心,天也;表弟之量,海也。既蒙赦过,感戴不胜。”一面席完,送上酒来;一面又邀了几个亲邻来陪。甘颐绝不装腔,放量而饮,直饮到日暮酣然,方才谢别回去。
刁直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