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辛光禄听了,也佯为错愕道:“原来尊舅也聘了,莫非还不确?”甘颐道:“婚姻大事,未确怎敢妄言,”因取出一本新刻的履历来,送与辛光禄道:“亲翁大人,请看便知。”
辛光禄接了一看,只见上写着祖某人,父某人,母田氏,妻已聘辛氏,妹已受辛某之聘。因大惊道:“既已刻上履历,这是真了。却怎生区处?”因又沉吟半晌,复对甘颐道:“不知此事尚可挪移否?”甘颐道:“夫妻,五伦之首。就是寒贱时,亦不敢轻易挪移,况今已遭蒙圣恩,忝列臣子,倘有差讹,朝廷礼法岂肯相恕?况此婚又是贵同年施老师为晚生作的伐,可问而知。总是书生命薄,遇而不遇。敢烦亲翁大人转致令坦,容廷试后,负荆以请。”
辛光禄无法,只得取了那本履历,起身而别。回到私街,遂写了一个帖子,并履历交付与来的家人道:“可拜上公子,说我方才苦苦去说,争奈他已经聘过,无法奈何,只得回复公子。”家人领了帖子并履历,去回暴公子不题。
这边早忙忙乱着殿试。殿试过,甘颐列在一甲第三,中了探花。辛发已拟是二甲第一。不期有一相臣,与辛光禄不睦,恐怕他选入翰林,遂将辛发卷面添了一画,竟改做三甲第一。报到辛衙,辛光禄心下不悦。及见甘颐中了探花,又暗暗欢喜。
且说暴公子见甘颐也聘定过了,甚是不快。后又见甘颐中了探花,一发懊恼。又见履历上,刻着已聘辛氏,因想道:“为何也是辛氏?莫非蜀中也有辛姓?”又想道:”既是蜀中又有辛氏,为何书中又说是这边施宗师作伐?此事尚有可疑,我须差人去细细一访,方见明白。”只因这一访,有分教:半明不灭云中月,似有如无镜里花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十六回 为辞婚触权奸遭显祸 因下狱感明圣赐归婚
词曰:
圣政自公平,无奈奸生,朋凶党恶逞私情。纵使忠良肝胆碎,心迹难明。
谁料不平鸣,感动天廷,忽然震怒发雷霆。方得地天开泰也,遭际恩荣。 —右调《浪淘沙》
话说暴公子为疑甘颐约聘是假,因叫了门客江邦去细访。
这江邦想了一想,要到本家去访,他自然分付了不肯说;要寻他的同年故旧去问,他又是新中的,同年也不深知,又不知谁是他的故旧。因想了一个主意道:“除非去问四川下第的举子,他们是同乡,自然知道。”因一径走到四川会馆来。
这些下第举子,虽去了许多,恰有一个重庆府的尚在。江邦因假托熟,上前问道;“今科新探花甘颐,闻知与老先生同乡,不知老先生相识否?”那举子道:“他与学生虽同府不同县,却县境相邻,就如一县。他住在缙云山下,虽科甲不多,却历代绵远,也要算个世家。他父亲没久了,止有寡母在堂。这甘探花,闻他自小儿就肯读书,前年才进得学,旧年今年,就连科发了,不料他又中了探花。虽是他的造化,却也实实亏他才学挣来。不但他有才学,他的妹子也有才学,旧年不知因甚事,在县堂上题了两首诗,十分精工。县尊怜才,遂替她为媒,叫扬州一个乡宦的儿子聘了。”江邦问道:“可是真么?”那举子道:“此事巴县一县,皆轰传以为奇,怎么不真。”江邦道:“据老先生这等说起来,他妹子且已有人争聘,则这甘探花为贵室东床,又不待言矣。”那举子笑道:“独有这件事,迂阔得可笑。多少贵家小姐求他为婿,他俱不允,只要才学敌得他与妹子过,方才肯娶。你想蜀中一隅之地,怎能又生才女?故至今已将二十,尚不曾有家。”江邦道:“闻他已聘了一个辛乡宦的女子了。”那举子又笑道:“敝地不但没个辛乡宦,就连辛姓人家也不见有。哪里有个女子才学敌得他过,他忙忙就聘了?此皆是相传的讹言,不足深信。惟我学生,与他居此相近,故知之详耳。”
江邦探明了消息,就拱拱手辞了出来。连忙将举子之言,一五一十都报知暴文。
这暴公子听了,不觉大怒起来道:“你若不愿娶,只该明明辞我,怎写个假履历来骗我。”因先来见辛光禄,诉说举子之言道:“连岳父也被他欺瞒了。”辛光禄道:“若果欺瞒,便大不通矣。但他履历刻在前,我去说亲在后,他怎么就先知刻了搪塞?只恐这举子之言,也还不确。贤婿可再着人一访,看相同不相同,再作区处。”暴文道:“这举子说得千真万真。他连大舅聘他妹子之事俱知道了,岂有他自聘辛氏转不知之理?前日小婿来求岳父去说亲,想是有人透了消息与他,故他预为履历,以掩耳目。敢求岳父再与他一言,他若允了亲事,则相好如初,余俱不论;倘他必执前言,指望遮盖,则小婿拼着与他做个对头,看他这探花可做得稳。”辛光禄道:“肾婿也不消如此。且待我再去请他来说,看是如何。”暴文遂又辞去。
辛光禄因暗想道:“女儿的事,到弄巧躲过了。儿子的事,到证实辞脱了。如今又弄到甘不朵身上,我又不好苦口相劝。倘这呆子动起气来,他侯伯家与内臣相熟,向内里弄出一道旨意来——甘不朵虽中下一个探花,却是新进,孤立无援,如何敌得他过?况他父亲,又正在出征之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