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之事,要与公主说道久矣。未知公主盛意何如?”两公主齐道:“丞相有言便说,何有于妾等?”丞相道:“今章儿八人,俱为荣显。今我年逾四旬,鹤发相亲,俱跻八旬。喜惧之忱,日深一日。正是古人所云,事亲日短。吾欲上一表陈恳,要为退休乞养,以尽反哺之诚,以遂林壑之愿,以娱余生。公主以为何如?”两公主敛衽俱道:“丞相之意,妾等岂有不知。富贵而不知退,古人谓之不知足。惟丞相早为之?”丞相大喜,遂取文房四友,手写一表,自诣金马门以上表云:
丞相、驸马都尉、魏王臣杨少游斋沐谨上表为乞养事:富贵而不归故乡,古人比之为衣绣夜行;仕宦而不知休退,智者戒之为不能知足。臣本咸宁一布衣,上有双亲,终鲜兄弟。所愿只在于得进仕路,斗禄供亲,庶竭鲁钝,芹忱事君,不陷罪戾,得免饥寒,足矣。幸际盛世,原蒙鸿休,荣及父母,位极人臣,只是孝心之万不近似者也。况又如臣疏逖,进选禁脔之亲,恩出格外,荣动一世,禀俸逾分,身居青云之上,赏赍相续,口厌珍羞之味,是岂臣梦寐之所及也哉。臣昼宵戒惧,过福之灾,不能自安于食息之间。且臣之父母,年俱八十,臣内外扶将,身不得自由者,亦已数年于兹矣。臣本才湔识蔑,曾未报涓埃之万一,而事君之日长,事亲之日短,正是臣今日之情也。臣庸是焦迫,敢不避屑越,胃进乞养之章,伏乞圣明特垂孝理之政,许臣丘壑之志,罢臣丞相之职,收臣魏王之绶,臣将父母退归田庐,歌咏圣德,粗伸至情,为圣世之逸民,免亢龙之有悔,臣不胜感激冀恳之至。
天子览表嘉赏,手赐恩批,辞意勤挚,特解丞相之职,只命奉朝请,五日一朝,参听朝廷大事;又赐黄金三百镒,彩缎三百匹,以为养亲之资。
魏王感激恩数,诣阙谢恩。自此日侍留守、庾夫人,燕安欢乐。暇日,又同两公主、六娘子,登楼邀月,赏花对酌。有时与杨少琏、郑云镐邀约韩、越诸姻亲,或寻梅赋诗,或坐松听琴。如此,过了十余星霜,虞氏八媳妇、绣蕙六姑娘各生子女,内外孙曾不啻百十人,留守夫妻年逾九旬。
一日,魏王、公主开宴陪侍,诸孙内外满前欢乐。酒过数巡,留守忽愀然嘘唏,命进一杯,饮毕,道:“吾家世守清白,我身早举孝廉,但不欲仕宦,志在林壑,教子一经,以述家声。不自意吾儿们极人臣,戚联帝家,富贵封爵目,已是太滥。又是诸孙八人,一时荣显,居然为一世之所艳慕。满盈之戒,于斯为极。但愿吾子孙向国尽忠,在家守礼,以继祖先之令名,无坠家声之清白而已。若曹戒之,勉之。”丞相再拜受命,翰林兄弟俯伏铭佩。
少刻,留守、庾夫人神色忽然少变,不似平常。丞相惊异遑焦。须臾,脸上发了红,有似回光返照。丞相大惧,即忙进上参汤。留守、庾夫人同时牙关已经紧闭了。一室遑遑,秦淑人、贾孺人各自轻轻扶着脚步,婆子们又将牀安设停当,铺了被褥。只见留守夫妇合了一回眼,喉间略一响动,脸变笑容,竟是双双去了。两人享年同是九十三岁。众婆子急忙停牀。
于是魏王、祭酒、翰林等在外,一边跪着;公主诸人在内,一边跪着,一齐举起哀来。外面家人,各样预备齐全,只听里头儿一传出来,从魏府大门起,至内宅门,扇扇大开,一色净白纸糊了,孝棚高起,大门前的牌楼立时坚起。上下一等,登时成服。
魏王报了丁忧,礼部奏闻。皇上深仁厚泽,念及魏王功勋,杨氏世代清白,又系两公主舅姑之丧,赏银三千两,谕礼部主祭。家人们各处报丧,从亲友姻戚又见圣恩隆重,都来问丧之中,另有别谊。
魏府择了吉时成敛,停灵正寝。杨章诸兄弟带着家人办事。
内里两公主、秦、贾两娘、虞氏等,分头应灵傍哭泣。虞氏系是冢妇,照关里头的事。英阳心中为是虞氏未经过丧事的,怕他料理不来,被人见笑,悄悄的问道:“外面的事,已经长儿料理,你可以办的里面事么?”虞氏素是有慧有德,谙练有体,便对道:“事有不知,禀问太太就是了。”英阳见说得有理,暗自欢喜。
府中已过了三天,去请钦天监涓吉人来,按了法历,推译出殡的日子。涓吉人道:“这四月十八日,是上吉日了。”于是更定干事的两人,各处经纪的事,专听虞氏并用。住持忙备午斋端上,两人略为用过,吃茶,赶忙的进城,回来料理出殡的事。一面又派人先往铁槛寺,连夜另办修饰停灵之处,并厨茶等项、接灵人口。
及至四月十八日,魏府大街上,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,花簇簇官去官来。郑司徒、李都尉、张丞相、谢尚书,一般姻亲,你来我去,不能计数。天子屡遣太监吊慰。魏王以下,一般家人,俯伏庭下领旨。又礼部官员,自来接应。
那一夜,灯明火彩,客送官迎,百般热闹。及至天明吉日,临街大门洞开,两边起了鼓乐。一般六十四名青衣先请留守灵,前面铭旌上大书道:“中都留守司留守杨公讳某之灵柩。”次又一般的六十四名青衣,请庾夫人灵,前面铭旌上大书:“咸宁郡夫人杨门庾氏之灵柩。”一应执事、陈设,皆系现赶新做出来的,一色光彩夺目。
外面斋人到了,辰初发引。魏王斩衰,一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