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院一带香客房头,不计其数。
宝玉等游玩了一回,不觉金乌西坠,回到自己房中已是上灯时候。听得左首隔壁房里有人讲话,细细辨别,好像一个老妇人与一个后生的声气,怎奈弯着舌头叽哩咕噜,却是扬州那面的土音,听不清楚。但宝玉从未到过扬州,怎知他们是扬州人呢?其中有两个缘故:一来宝玉在申,不论何处客人都曾接过;二来现在所坐的船就是扬州江北一路人,所以听得出是扬州土音。但隔着一堵墙头,怎知他们所谈何事?况事不关心,何必定要打听呢?
少顷,香工搬取素斋进房,五个人不分上下,同桌而食。饭毕,尔霭因昨宵欠睡,明日又须早起,故先倒头欲眠,略与宝玉说了几句闲话,即便展被安寝。宝玉也为乘轿辛苦,坐不住了,连打了几个呵欠,遂卸妆上床而卧。但房中只有三张铺,阿金与阿珠只好同榻,杜阿二一个人另觅了一间下等房头睡了。这许多琐屑之事,不须细叙。
单表来日天光一亮,各房头的男女香客个个惊醒。宝玉与尔霭等五人也各起身打水洗脸,阿金又替宝玉草草梳了一个头,并不插戴什么珠翠,究属容易快燥的。吃过早点,便欲至大殿拈香,宝玉等带了香烛等物,刚刚走出房门,见左首隔壁房头里,就是昨晚听他们讲话的,也走出几个人来,在前是一位老太太模样,身上穿着披风黄裙,虽是大家气象,却不十分考究,年纪约有五十余岁光景,用一个老妈子搀着。后面随着一位少年,衣冠齐楚,品格风流,生得脸如傅粉,唇若涂朱,眉清目秀,鼻正口方,纵不及潘安、卫!,也可称得翩翩的佳公子了,年岁不过两旬开外,谅必是这位老太太生的儿子。宝玉留神细看,好像在那里会过一面的,心中不觉动了一动,起了爱慕之意,既而转过念头,自己暗暗埋怨自己道:“我此番前来进香,非比他事,岂可动了凡心?倘然菩萨责罚起来,如何是好?”故暂时将欲念收藏,随着他们来到大殿之上。见众和尚都披着偏衫,拿着法器,撞钟的撞钟,擂鼓的擂鼓,诵经的诵经,不知那一家建的水陆道场,又见无数的男女香客站在一傍,叫和尚填写疏头上的姓氏,宝玉也照着他们,画过了十字花押,等候众和尚拜完了一时谶,然后香客们分着次序,上香拜佛,和尚通着疏头,香火点烛烧钱粮。这都是一样的,毋烦细述。
少顷宝玉等一一拜过,又至各殿上香,足有两个时辰,方才完毕,回房歇息。当日虽无别事,却仍住宿在山。到了下一天,宝玉付去了房饭香金,即欲下山回去,因此番前来专诚进香,既不斋僧布施,又不建水陆道场,所以并无耽搁,就此同尔霭等乘轿归船。下山之时,所有沿途的景致前已略略述及,不须复赘。惟宝玉远远望见西湖各景,未免好生羡慕,兹且慢表。
先说宝玉回船之后,养息了一夜,次日便与尔霭商量游玩一事。尔霭道:“我们明天乘轿到西湖边,雇定一只大号的船,准备游玩几天,晚间即住在船上可好?再不然,我们上岸住客栈去,待天明再下船,也可以使得的。”宝玉道:“ 倪且得到仔船浪勒再定见罢。” 阿金插嘴问尔霭道:“贺老, 几时(读是) 去上坟介?” 尔霭道:“ 我家的坟就在苏堤那边,进去不过一里多路。这个所在古迹甚多,叫做‘苏堤春晓’,系西湖八景之一,我们本则要去顽的,顺便上一上坟,何必拘定什么日子呢?” 宝玉道:“蛮好蛮好,格搭场化既是叫苏堤春晓,倪索性应应俚格名,隔夜下船,歇勒格搭,等到天一亮就上( 读藏) 岸,倪先陪 去上坟,难末舒舒徐徐白相俚一日天,勿但是几化古迹才看到,而且春晓格景致也看着格哉。贺老想必总高兴格 。” 尔霭道:“ 这样更妙极了,我陪你来进香,你陪我去上坟;过几天,我一直陪你回上海,你我聚在一处,那有不高兴之理?不然我也不陪你们来了。”当日两人计议已定。
到了来朝,宝玉因为今日游顽西湖,与前天进香不同,必须显显自己的豪华气象,故尔头上至足上,通身打扮得珠围翠绕,锦簇花团,一霎时间,仿佛短少了十岁年纪,虽说佳人半老,而天然丰韵,尚足令人见之动情,洵可称得世间第一尤物。妆饰已毕,吩咐管船的雇了轿子。只为杜阿二今天有些身子不快,故不带去,嘱他在船照看。用过点心,即刻同尔霭、阿金、阿珠登岸上轿,轿后带着两个铺盖与应用各物,预备在湖船中住宿数天,以尽游兴。按这里到西湖相距并不甚远,四乘轿子,行得不过半个时辰,早至湖边。却巧有一只大号游船,停泊在柳阴之下,尔霭先出轿唤船,与船家讲定了每天的价钱,然后宝玉等一齐出轿,给发了轿钱,方才上跳登舟,所有带来的铺程物件,交代船家发下,不必详叙。
且说宝玉到了船上,便问尔霭道:“间搭下船场化,叫啥格地名介?”尔霭用手一指,答道:“你不见这座亭子吗?此间在涌金门外,那亭子叫‘问水亭’,并没有别的地名呢。”宝玉点点头,即命船家开船。这船虽不甚大,却极其幽雅,也有小额对联,两边都是玻璃的小和合窗,一齐撑起,并不遮碍眼帘,且装饰玲珑,游行快便,较胜秦淮画舫,惟不如珠江花艇之宽阔耳。
话休烦琐。此时舟已解缆,鼓棹中流,一声 乃,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