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金唯唯答应,拿了挂号钱匆匆去了。
此时宝玉待绥之尚算有些微情义,故走到绥之床前,看了一看,见他身子朝里,口中喃喃的谵语。宝玉暗暗心惊,等到阿金回来,即忙坐着自己包车,到虹庙里去烧香,通诚褥告了一番,又顺便动了一个课筒,方才回去。告诉阿金,据课中所断,说有几个女鬼缠扰,须用羹饭五碗、银锭五千、衣包五个、雨伞五把送东北方,再叫天喜四十九声,每声用甲马一张。过了本月廿二日,自然病势减轻。因今年有白虎病符两凶星坐命,还宜禳星礼斗,向各庙烧香保福,方保后来无事。医生须请西南方,必定见效。宝玉述了一遍,阿金道:“今朝倪请格陈曲江,刚正是西南方,终算巧格。”宝玉道:“巧是巧格,但原俚就好末呒啥,勿然末,哪哼嗄?” 阿金道:“闲话少说,有啥来再商量末哉。 且拿洋钿交拨我,格套送客人格物(读末)事,停歇叫相帮笃去买好仔,格倒要紧格。”宝玉应允,即在身边取出一张钞票,交与阿金道:“ 去办端整仔,一总来交帐末哉。”阿金领命,自去下楼交代,不表。
且说宝玉在房中,无情无绪,闷坐到四下多钟,先听得下面人声嘈杂,知是医生来了,后见阿金进房来说道:“郎中来格哉,阿要就请俚上楼罢, 去陪陪俚,告诉俚点病源末好 ?”宝玉道:“奴是难为情煞格,代奴陪仔俚罢。横势 也晓得病源,俚也看得出格。事后奴重重谢 末哉。”阿金道:“格末 走开仔,我去请俚上来哉。”说罢,把笔砚端整在中间台上,方回身下楼而去,引领那位郎中上楼。
这郎中姓陈号曲江,本籍是无锡人。初到上海的时节极其穷苦,幸得有位族叔在城内开设堂子,名叫陈大麻子,生意甚好,就投奔到那里,管理皮肉帐。混过了一年,因自己懂些医道,在同行中与人治病。果然运气来了,一个个药到病除,他遂丢去了皮肉帐,在城外悬壶行道。不上四五年,其门如市,妇孺皆知其名。医业之中,上海要推他独步了。这段情由并非在下编书捏造,问几个老前辈,或者还有些知道,但非书中的要紧人,我就算一言表过。
当时宝玉请了他来,装出大模大样,跟了阿金上楼。先在中间坐定,问道:“是谁生病?可有寒热的吗?” 阿金信口答道:“ 是倪先生格亲眷,住勒间搭。发仔几个寒热,嘴里说胡话,人才弗认得,格落请 先生来看看呀。”曲江道:“ 你快些领我去看,我今天实在忙得狠。看过了这里,还有二三十家等着呢。”阿金听了,即忙引曲江进了卧房,在床前摆了一只方凳,请曲江坐下;又点了一枝蜡烛,放在桌上,方把帐子上起。却巧绥之身子朝外,就轻轻将棉被揭开,拉出他一只手来,搁在几本书上,然后把自己身子让出,请那先生诊脉。曲江见绥之面色绯红,昏昏似睡,晓得病势沉重,仿佛是春温症候。及至按过了两手的脉,移了蜡台,细细一照,却见皮肤之内,隐约有无数的红点,比着绿豆还大,便回头向阿金道:“他的病并不是伤寒症。据我看来,一定是出天花。虽已现出红点,却未透发出来,所以不省人事。幸而看得尚早,不致内陷,或者有救。但有一说,大人比不得小儿。小儿是纯阳之体,本力甚足,容易透发,只须上浆饱满,便能太平无事。虽比种的凶险,其实道理是一样的。现在他是大人,非惟皮肤已紧,腠理难开,而且肾经亏耗,下元虚损,只怕痘根倒塌,不能上浆,那就无法可施了。” 阿金道:“实梗说法,是万难好格哉?”曲江道:“但看这几帖药,得能将花托出,自然无妨了。”说罢,起身回到中间。阿金也跟了出来,看先生开好了药方,送过医金。曲江要紧到别家看病,匆匆下楼上轿去了,不提。
且说阿金拿了药方,回进房中,交与宝玉观看。宝玉本在后房,早听得郎中的说话,心中甚是着急,故把药方一看,便向阿金说道:“难末哪哼嗄?俚 出天花,一来末容易过人,二来末勿知阿发得出。倒弄得奴呒不仔主意,湿手捏仔干面勒里哉。 替奴想想看 。” 阿金道:“ 呒啥别样想法。倪今朝请俚吃仔格帖药,做长做短,终算 格情义。到仔明朝,管俚好点勿好点,请俚笃阿哥来送仔俚转去,就完结哉,勿犯着费仔铜钱,再担啥格干系 。不过俚笃阿哥到仔间搭, 要说两声鬼话格 。”宝玉一听,倒也不差,准其这样办法,落得把湿布衫脱去,由他是死是活了。当夜,却照课筒所断,叫喜送客人,忙了一回,又将药煎与他吃。
果然到了明晨,绥之面上的天花尽行发出,斑斑点点,竟无一毫空缝,身上可想而知,但没有上浆罢了。宝玉略看一看,见绥之三分像人,七分像鬼,非惟令人害怕,而且有一阵气味,直从帐中透出。宝玉急忙避开,走到外面,唤阿金去请义臣。阿金问道:“格爿土栈叫啥格店号,我倒忘记脱哉。”宝玉道:“店号叫‘郭新兴’。 快早点去请罢。” 阿金噢噢答应,不便叫相帮前往,亲自到彼相请。却巧义臣在店堂中算帐,阿金叫应之后,即便细诉情由,请他前去。义臣把帐放好,约略问了几句,遂随着阿金同行,不消片刻,早到宝玉家里。
阿金引导上楼,喊应了宝玉。宝玉出来,招接义臣进房。义臣走到绥之床前,仔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