义,故仅用些柔媚工夫,试探他平日行为,可称得宝玉的敌手。此刻见时光不早,要紧起身去了。宝玉犹款款相留,十三旦道:“此间虽属不妨,究竟耳目众多,有客人往来的。倘把此事传扬开去,岂不有关你的声名吗?倒不如我晚上早些来罢。” 说毕,披着一件马甲,匆匆就走。宝玉见他已去,深赞他作事细心,远胜于月山、月楼。然与他们相识,终有一件不能满意。他们做戏子的,凭你怎样好,比不得从前郭绥之,由我做主,可以把他禁锢,同行同坐,同食同眠,日夜陪伴,寸步不离。如今十三旦要去做戏的,没有这等空闲,只好由他自去。幸而日间易过,或与阿金说笑,或到外边消遣,故也渐渐的知足了。但有一样不好,宝玉本性极淫,通宵不倦,比嫁杨四的时候欲念更炽。十三旦虽略通房术,那有不寐的精神?况他要保自己嗓子,不免始勤终惰。且见宝玉纵淫无度,一味呼精吸髓,全不将他人怜惜,可知是假情假义。故交好到一月以后,十三旦渐变初心,惟想到宝玉外面的宠待可算得十分优异:银钱送与我用,衣服做与我穿,又不忍一时断绝。正当踌躇莫决之际,接得京中一封书信,是那边戏园旧主人聘他回去,每月包银情愿照前加倍,且言:“某大老想念着你,千万不可推却,速速返京,至要至要。”
十三旦看了此信,细细想了一想:“我与宝玉相识,终无了局。倘长久迷恋着他,坏了唱戏的喉咙,那时进退维谷,如何是好?不若早些割绝为妙。”打定主意,把信藏在身边,晚上仍到宝玉家来,见了宝玉,装出满面愁容,不言不语的坐着,低了头频频拭泪。宝玉见他这副模样,不知什么缘故,连忙问道:“ 日日来蛮快活格,啥落今朝实梗样式介? 告诉拨奴听听看 。”十三旦也不回答,只叹了一口气。宝玉不解其意,又问道:“ 阿是拨别人欺瞒仔呢?还是奴有啥得罪仔 呢啥?” 十三旦仍然不语,单把头摇了几摇,那眼泪已经滚了下来,真真越装越像。宝玉那里知晓?取出一块手帕,与他揩干了眼泪,说道:“ 说未勿说,叫奴哪哼猜出得嗄?”十三旦又叹了一口气,方把京中来信情由细述一遍,又加上些利害紧要的话,是不能不去的意思。宝玉听至此,分明摘他的心肝,抢他宝贝,怎舍得放他回京?不禁呜呜咽咽的哭道:“ 要甩脱奴,奴是要跟牢 格哉。 也好写封信,回覆俚笃勿去格 ?” 十三旦道:“ 咳,那个开戏园的,我可以回覆他不去。只有爱我的几位大老,何等声势,我若说半个‘不’字,他一定差人下来,把我押解到那边;再不然,下一角关提文书,只说我有什么差处,那时坏了声名,还要出尽丑,丢尽脸,依旧与你分离,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?至于你要跟我进京,一来路程遥远,二来碍人耳目,我怎能担当得起?据我的意见,你捱过一年半载,如果想念我,你再来寻我也不迟。你道好吗?” 宝玉听他说得有理,且见那封书信,料难挽留,只得含泪复问道:“格末 几时动身介?阿可以多住两日勒去嗄?”十三旦道:“ 至迟不过四五天,定要走的。我明晚就不上台,一径到这里来,与你畅叙几日,以表我两人的情义。” 说罢,叹气不止。宝玉更是依依难舍,掩面娇啼。阿金在旁宽解道:“我劝唔笃勿实梗,格两日落得快活快活,况且下埭日脚长勒海来。俚 作兴到上海,倪末作兴到北京,两家头仍旧碰头哉 ,哭俚作啥呢?还是吃仔半夜餐,早点困罢。” 十三旦道:“ 对吓对吓,我们吃些东西,是该睡了。” 宝玉听说,略展愁眉,应酬吃了些些,打发阿金出去,方才上床同睡,不须细述。
单表这几天工夫,转瞬之间已到第四日晚上,明天即是十三旦动身之期,宝玉整备酒筵,与十三旦饯行。十三旦虽系有心要撇开宝玉,然到此地位,见他依依话别,珠泪两行,未尝不黯然销魂。即嫌他贪淫无厌,究竟待我尚厚。动了这个念头,也不免留恋起来。正所谓:
花正开时分并蒂,藕虽断后尚连丝。
此时二人虽则分离,缘还未尽,后来尚有一段情节,且慢细表。
用过酒筵,仍然同入鸳衾,大有“ 未到晓钟犹是春,春宵一刻值千金”之慨。无如春风两度,早已旭日盈窗。欢情才毕,愁绪纷添。又在枕间话别一番,方各起身梳洗。吃过点心,见报时钟已鸣十一下了,十三旦遂与宝玉告别,无非说再图后会的话儿。宝玉掩泪相送,语不成声,直送至楼梯跟首,看那十三旦去了,犹是呆呆的立着。阿金道:“ 里向去罢, 立勒浪痴哉!”宝玉方转身进房。幸有阿金与他宽解,撺掇他坐马车游愚园,出外闲逛。一连几日,始渐渐的放下。只有到了晚间,终难消释。虽请几个替身来陪伴,远不及十三旦,不过聊以救急罢了。而且十三旦去后,不到三个月,身旁用的阿金也回乡下去嫁人,又少了一个知心着意的伴当,宝玉更觉闷闷,纵添用了一个大姐,叫做阿珠,也曾做过堂子,出过远门,是个能干的熟手,却终不如阿金的知心,故宝玉也想念着他。再者宝玉本年挥霍太多,开销愈大,在郭绥之、十三旦两人身上又费去不少,即生意极佳,也难弥补这亏空,所以到年终结算,宝玉已属外强中干。
那天偶与大姐阿珠闲话,因阿珠到过远外,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