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舫你饶了他罢,罚他摆一台酒,与你消消气如何?”鲁卿听芷泉说了,也就应允。月舫却笑而不语。鲁卿道:“你打了我,我倒与你消气,真真倒灶得狠!幸亏我兴致高,最喜的是摆酒叫局,所以应允了你们。即是今夜时候尚早,我还想叫几个局,未知众位可高兴吗?”芷泉道:“ 你瞧钟上已敲过十一下了,怎说尚早?不如你后天摆酒,我们多叫几个罢。” 芸帆也道:“ 今晚我们要回去的,一叫了局,就没有时候了。何弗大家谈谈,消磨到一点钟,早些散席的好。” 芝云、铭树亦一齐说道:“不错不错,一来明天早上有事,二来此刻已疲倦了,还是挥麈清谈、猜拳行令的有趣。况现有月舫在此,何须再叫什么局呢?”芷泉道:“行令未免烦心,猜拳亦觉乏味,倒不若平章风月,把海上的名妓各就所见,品评一番。择其最著名者十二人,分其品格,下注花名评赞,称之为‘ 十二花神’,岂不比叫局有趣得多吗?” 芸帆等一听,连说:“有趣有趣。”惟鲁卿、伯锡不甚愿意,均说道:“若做评赞,我们是不会的。”芷泉道:“不会做的,只把他们历史说出来,各举所知,我来代做就是了。”鲁卿、伯锡方始答应。
众人议定,见下面上来的菜陆续而至,大家吃了一回。鲁卿道:“今夜这桌菜,险些儿吃不成功。”荫明道:“就算吃得成功,若换了胆小的,此刻也吃不下了。”芸帆道:“二位且慢讲吃,听芷翁品题群芳罢。”芷泉遂开谈道:“海上各妓,不知凡几。仅就曾经阅历者,约略言之:如李巧玲、李三三、陆昭容、胡宝玉、王逸卿、沈月春、吴莼香、左红玉等,以及月舫,共计九位,最为著名。其次如金文兰、顾阿南、吴慧珍、吴新宝、金红玉、张纯卿、张小宝、金赛玉、李佩兰、范彩霞、吕翠兰、王莲舫、胡秀林等,共计十三位,这都是我亲眼见过的,虽不及以上九位,然也略有些名儿。先请众位细细品评,以备花神之选。因众妓女中有好几位久未会晤,倘已从良,则不必列入此数。谅众位定有见闻,所望一一告我,以定去取。”说毕,命月舫取过纸笔,先将各校书的姓名录出,待共同酌定后,取者加上一圈,去者加上一竖,方将此稿誊正,再拟评赞,如闱中填榜一般。
芷泉写好了草稿,重又请教众人。鲁卿道:“李佩兰早已嫁去了。又听得王逸卿也有从良消息,但嫁期还没有定呢。” 芷泉道:“ 逸卿既然尚未嫁去,不妨列入。若佩兰则理宜剔除为是。” 芸帆道:“ 不但逸卿有从良消息,即李三三也有风闻。据说去年冬间,有一位做过永嘉县知县的,叫石紫珊,看中了三三,拟春间要替他脱籍呢。至于佩兰,虽说嫁去,其实所嫁的公子已死,被他父亲以官势相迫,到他家去守孝,已相近半年多了,你想可怜不可怜?” 芝云道:“这样琐屑的事,讲他则甚?据我愚见,但就各位所晓得的,除已嫁外,均可备选。即芷翁所云各校书,亦仅将阅历过者言之,其余或知名而未见,或见之而遗忘,所以要我等举荐。芷翁可是这个意思吗?” 芷泉未及回言,伯锡先说道:“ 我有两个人要保荐他。”芷泉问:“是那两个?”伯锡道:“一个叫姚倩卿,一个叫姚婉卿。原本是姊妹花,芷翁谅也知道的。” 芷泉道:“ 这两个是曾经李雨泉提倡过的,然也不过如是,不及巧玲等远矣。况现在只须十二人,与大开花榜不同。即照单子上所载的,尚须除去十人呢。” 伯锡道:“二姚既不足论,则张纯卿、金赛玉均以淫著,亦宜删去才是。” 其仁接嘴道:“ 你说淫的要删去,则现下鼎鼎有名的胡宝玉何尝不淫?难道也要剔除吗?” 鲁卿道:“是吓是吓。凡做娼妓的,断没有不淫的道理。他若果真要守贞,只怕你也不爱他了。况芷翁品花宗旨是欲选择最著名者,分其品第,与考其品行有殊,何必论其淫不淫呢?” 荫明道:“ 既然不考品行,遴选何难?只消把九位最有名者,再添三位稍次的,就凑足花神之数了,还要纷纷聚议做甚?”芷泉正欲回答,铭树忽抢着说道:“ 错倒不错,但左红玉的名誉不如巧玲、宝玉等众,虽曾遇某军门赏识,为北里中所称羡,然舍此之外,却碌碌无所表见,何尝是最著名呢?” 芷泉道:“听众位高论,各有可采。按愚之本意,虽选择著名各妓列入此数,而品行并非不考。譬如若者为仙品,若者为媚品,均就彼之身份,下注十二月花名,不必定位置之高下,而暗中已寓褒贬。所以仅取最著名者,悉供汝南月旦,不比标名蕊榜,去取皆关乎荣辱也。诸兄幸勿谈会。” 鲁卿道:“吓,原来取了他的名字,也有说他不好的。” 芷泉道:“ 并非真要说他不好,不过将他们的历史,或美或恶,或褒或贬,作几句评赞罢了。” 月舫道:“唔笃酒也勿吃,议论仔半日,阿曾议定勒介?”芷泉道:“有些意思了。”说着,即便提起笔来,在草稿纸上连圈了几圈,把李巧玲、李三三、陆昭容、胡宝玉、王逸卿、沈月春、吴莼香、左红玉、陆月舫、吴新宝、金红玉、范彩霞等十二个校书一齐圈出,方交众人观看,又请众人分定品格。
众人互相评断,有的说巧玲是仙品,当为梅花;有的说三三是艳品,当为杏花;有的说昭容是雅品,当为水仙;有的说宝玉是静品,当为荷花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