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昨宵大致相同,不须重赘。一连七天,都是一样,并无书说。丹桂限期已满,松三送了他五百两银子,犹欲他再演数天,永贞囊橐已充,约有千金之谱,便有些不高兴了,推说身子不爽快,要静养一两礼拜,再行择吉登台。松三知他高抬声价,也不再三勉强了。
那一天傍晚时候,独自在英大马路闲行,见迎面一部人力车如飞而来,车中坐着一个青年,仿佛从清江逃走的娈童。但车儿行得狠快,未能看清楚;要想冒叫一声,又恐认错了人,倒有些不好意思的,故随后紧紧追赶。好在他脚程极速,只离那部车儿不到二丈多路,见车向北飞奔,从盆汤弄越过大桥,望东转了一个弯,一直至铁马路天后宫左近,那车子即便停下,知他就住在此间了。永贞抢步上前,仔细认了一认,果然是娈童无疑。正要想用手去拉他,那知娈童也见了永贞,晓得不妙,早已一溜烟走入一家门内去了。永贞虽忿火中烧,却也无可奈何,不便追入。但向这家门前看了一看门牌,又问近处的邻居,他家姓什么?叫什么?是做什么生意的?都说只知这家姓顾,是新近搬来的,那里晓得底细呢?永贞打听了一回,都是如此。万不料那个姓顾的就是这仇家顾忠溪。
其时天已昏黑,只得怏怏乘车而返。回到栈中,与众徒弟细述所见,即托他们前去察访,只要问明他家姓名、营业,便好上门索收了。无如数日之中,尚未访悉,永贞闷闷不乐。幸得这几天,正值西商云集,赛马春郊,借此可以消遣,也雇了一辆马车,到跑马场边观赛。见自己夺得忠溪那匹好马,前托黄胡须卖与西商的,今日也在此赛跑,故买了一张跑马票,就指定这匹马,与人赌斗输赢。这一次洋商赌赛,共有二十三匹马,永贞指定的名列第三,虽不如第一第二,也赢了五六十元,甚是得意。看过了三天跑马,仍想到娈童身上,不知何日珠还合浦,以治其私逃之罪。
一日清晨起身,方欲至一洞天品茗,忽见大徒弟进来回覆,说此事已经访明,那个姓顾的即是马贩子顾忠溪。娈童现住彼处,仗他做了护身符。请师父作速取讨,休再被他远遁高飞了。永贞听说,大骂忠溪不止,即刻带着两个徒弟径往铁马路忠溪家来。不待通报,昂然直入。却巧忠溪未曾出外,正坐在客堂里面,见永贞一脸的怒容,谅必为此娈童而来,勉强招呼永贞坐了,便问:“到此可有贵干?”永贞道:“咱去岁冬间在清江走失了一个童儿,怎么你竟私留在此?你快些叫他出来,待咱带了回去,问问他逃走的罪名。” 忠溪笑道:“ 走失了何必再寻?譬如俺这匹好马,换了你的童儿,岂不是扯一个平吗?倘若你必要赎去,也照你的旧例,拿二百两银子来,你立刻带回便了。况人比畜生更贵重,二百两银子,你还便宜得多呢!”永贞虽无言可答,却自恃本领高强,怒气冲冲,只向忠溪硬索。忠溪置之不理,只说:“你没有银子,休要在此缠扰,恕俺不奉陪了。”说罢,起身入内去了。此时永贞无可发泄,意欲捣毁他室中的什物,又恐他手下人多,一时难以逞志。况行凶打人,犯了租界章程,不当稳便,故尔权且忍耐,惟有口中声扬道:“顾忠溪,你除非永不见咱,咱便罢休;倘不幸遇见了咱,你也休想活命!咱若软一软心,算不得英雄好汉。如今限你三天,把咱的童儿送来,咱还恕你。三天过后,饶你脱不了咱的手,叫你好看就是了。” 说罢,忿忿然带着徒弟去了。这几句话,原是永贞的落场势,谁知竟取亡身之祸,在永贞梦儿里也想不到。
此时忠溪身虽入内,却在那里窃听。听得永贞声扬,只道他是实言,吃惊不小,与他真有不两立之势。但我不是他的对手,必死无疑。不如我先下手为强,给他一个“ 明枪容易躲,暗箭最难防”;又叫“ 恨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”。即忙与手下的马贩,以及认识的马夫计议此事。有的献毒谋,有的愿效力,皆异口同声的赞成。忠溪听众人画策,便问:“你们可知永贞常在何处?”众人均说不知。惟内中有一个马夫晓得永贞常往一洞天吃茶,向着忠溪一说,忠溪即吩咐他逐日侦探,以便伺隙可乘。又择四五个大有力的马贩,暗中跟随永贞,一见可图的机会,立刻动手,使他猝不及备。其余众人把风,亦可以相机帮助。指派已定,均拌着费几天工夫除此后患。正所谓:
谋定月中擒玉兔,计成日里捉金乌。
不言忠溪要暗害永贞。且说永贞回归寓所,愤恨填胸,仿佛仇深如海一般。然犹指望忠溪惧怕,三日之中,或将那娈童送来,也未可知。不意到了第二日晚上,忽然心惊肉跳,坐卧不安,未识主何征兆,却终不防忠溪暗算。一夜未曾合眼,绝早抽身,也不梳洗,就往外边去闲散。刚到栈门跟首,突然蹿出一只白狗,咬住了他的脚,永贞一时性起,一脚把狗踢开,早已活活的踢死了。他也绝不介意,仍往一洞天茶肆中去,怎知后面有人跟随。他上了茶楼,拣着沿窗明亮处坐下。堂倌先端了面水过来,永贞应该要死,便低着头拖水洗脸。不提防楼梯上跑上四五个人,脚声一阵碌乱,永贞刚正举头欲望,绞起那块手巾来揩面,怎料为首跑上楼的人趁这个当儿,双手一举,飞出两个石灰包,照准永贞打去,不偏不倚,正打在永贞双眼之上,永贞躲闪不及,知是仇家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