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袖中掏了出来,放在桌上,陈文仙看了着急起来,连连的咳嗽几声,似乎叫他不要说出来的意思。秋谷虽然听见,那里管他,对着宝珠姐等把方才的说话讲了一遍,只把骂他的话掩过不提。又说自己要试试文仙的心到底是真是假,所以掉了一个枪花,撒了一番大谎,“幸而你们先生果然是个好人,居然没有上当。要是换了一个势利些的倌人,说话中间得罪了我一句两句,哈哈,我姓章的今天就要对你们不起了。”宝珠姐等听了,倒大家呆了一回,宝珠姐方才开口笑道:“阿唷,看耐二少爷勿来,倒直头来得利害跺,区得倪先生待耐二少是轧轧实实格一片真心,勿然是今朝推扳一点露仔马脚出来哉。”
陈文仙到此方才恍然大悟。暗想:这个人的心思实在很刻毒,今天险些儿被他试了出来。不觉的桃花敛恨,柳叶含颦,佯嗔薄怒的对秋谷瞪了个白眼道:“耐倒好格,倪啥格地方得罪仔耐,洛里一样事体倪待耐勿是真心,耐倒说拨倪听听看!”
耐自从到仔倪搭直到故歇,说勿长久末也五六节哉,阿有啥两三年格老客人,勿晓得倪格脾气,想出格号挖掐心思来拨当倪上,阿要讨气?区得倪勿是格号坏人只认得铜钱勿认得人格脾气,勿然是拨耐说起来也好哉啘。耐自家想想看,两三年工夫倪阿曾待错歇耐,勿要说是故歇,总算有点……“文仙说到此间,说了半句就顿住了口,似乎有些说不出来,两颊微红,横波斜溜,向着秋谷掩口而笑,又在秋谷肩上打了一下道:”耐格人,就叫无拨良心。“说着又向宝珠姐等说道:”倪故歇想起来,上海滩浪格客人直头无拨良心!倪刚刚要是推扳仔俚一点,是只怕俚又要跳槽,跳到王佩兰搭去哉。“说得宝珠姐等大家笑了。
那秋谷此时满心欢喜,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,只是细细的看着文仙微微含笑。
此时八月初旬,天气尚热,文仙穿着一身本色金阊纱衫裤,光艳照人。宝髻盘云,蛾眉掠月,真个是雪肤花貌,素口蛮腰。秋谷本来和文仙甚是要好,现在却凭空的添了几分爱情。文仙为了方才的事情,说是瞧不起他,不免还要咕噜几句。秋谷只得温存安慰了一番,文仙方才罢了。秋谷看着文仙十分清丽,十分快意,就十分的密爱幽欢。这一夜,秋谷自然不回栈房,就在文仙院中住下。正是:
鹊桥乍渡,蟾月刚圆;宝帐低垂,炉烟不动。春掩铜屏之影,鞋凤双翘;暗传膏沐之香,云鬟半卸。口脂微度,香融雀舌之酥;宝靥低偎,斜背春灯之影。嫣薰兰被,私语轻轻;冰簟银床,清宵细细。
真个是:
但为蝴蝶甘同梦,愿作鸳鸯不羡仙。
如今且把章秋谷一边暂时按下。提起一位前辈的太史公来。这位太史公姓王,号叫伯深,却是常熟人氏,同章秋谷总算是个同乡,还是他的父执。这位王太史本来是寒士出身,家中一无所有,直考到五十多岁才点了翰林。留馆之后,他想着在京城里头当这个穷翰林,也没有什么趣味,况且当翰林的就同那外省的候补人员一样,是要倒赔浇裹的。京城里米珠薪桂,他那里当得起这个翰林?想来想去,想着了一条道路,托了一个同乡的京官,把他荐到上海道幕中,差不多就算是这上海道的顾问官一样。那时维新的风气未开,八股还没有废掉,这位观察公也是个守旧家,同王太史谈论起来倒也意见相合,水乳交融,宾主之间甚是相得。那江海关道是关道中著名的好缺,所以王太史的束修每年竞有二千余金。玉太史喜出望出,索性把家眷搬到上海,住在一起。手内有了束修银子,登时就花天酒地阔绰起来。
原来这班专读死书、专做八股的书呆子,往往少年时节不敢荒唐,一到中年以后,中了进士,点了翰林,自以为是功成名就的了,免不得就要嫖赌起来。却是不嫖则已,一经涉足花丛,定是那天字号的曲辫子;不赌则已,一经走到赌场,便是那专输钱的冤大头。这位王太史少年寒素,没有中举人的时候,抱着一部直省闱墨,拚命揣摩;买了一部策府统宗,尽心摹仿。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好中进士,如何能点翰林,把那心地中间本来所有的一点平旦之气,早已磨灭得干干净净,那里还有工夫来想这样的事情!现在点了翰林,处着这般优馆,又住在上海这花营柳阵的地方,自然也要不安本分起来,天天在四马路堂子里头碰和吃酒,闹得一塌糊涂。却又实在是个外行,弄出许多笑话,他自己还扬扬得意的不以为奇。正是:
放着个玉堂学士,须发飘萧;辜负他金雀丫鬟,风情旖旎。
还有王太史许多笑话,九尾龟出现新闻,都在下回分解。
上一页
上一页
第六十五回 老风流艳福难销 美少年名花独占
且说前回书中说起王太史的现状,免不得先把王太史的许多笑话一一的演说出来。只说王太史有一天,在人家席间看见了一个公阳里的姑苏金寓,不知怎的就十分倾倒起来。这金寓原是上海滩上数一数二的人物,年纪已有二十五六的光景,虽然半老徐娘,却是尚饶丰致,更兼丰容盛翦,皓齿明眸,应酬甚是圆融,谈吐也还不俗。只是有一件,脾气不好,爱做恩客,爱姘戏子、马夫,正经花钱的客人,反把他高高的搁一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