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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-九尾龟-清-张春帆-第161页

的影儿,真个是一对璧人,两株玉树。一个是飘烟抱雨,丽华杨柳之腰;一个是敷粉涂朱,平叔莲花之面。琼枝照夜,宝靥回春;赵家掌上之身,汉殿春风之影。王太史不看犹可,一见章秋谷和陈文仙这般亲热,一股酸气直从脚底下冒了起来,涌到心头,按捺不住,不由得冷笑一声,对着秋谷说道:“老侄,我有一句话儿劝你,你可不要见怪。你们年纪轻轻的人,比不得我们年纪大了,自然只好借着到堂子里头走走,寻寻开心。老实说,我虽然老朽无能,却也挣了一名进士,点了一个翰林,读书一层总算交代过了。你现在年纪方交二十,又没有成就功名,这个当儿正是在窗下用功的时候,将来或者博得一个科名,不枉了你是个世代书香、宦家子弟,何苦尽着在堂子里头寻花问柳,弃掷了这些有用的光阴,我倒有些替你可惜。并不是我自己倚着多年的父辈,说这些倚老卖老的话儿,你可知去日苦多,书囊无底?我看你还是敛迹些儿的好。”
  章秋谷本来不佩服王太史的学问,说他除了做八股策论、写白所摺试策之外,一样也不懂什么。现在听他居然教训起来,不觉满心发火,顾不得他是什么父执的了,当时便推开了陈文仙立起身来,鼻子管里笑了一声,向着王太史说道:“世伯的话果然不错,小侄今天多多承教了,只是还有一句话儿不得明白,要求世伯指教。”
  王太史听了,一时也不得明白,便问秋谷道:“你有什么不懂的话儿要我指教?”
  章秋谷冷笑道:“据世伯这样说来,像我们这般年轻的人,是不该在堂子里头顽耍的了。请问世伯,我们这样的年纪不该顽耍,难道直要到年纪大了,腰驼背曲、鹤发鸡皮的时候才好在堂子里头顽要么?如今的这班大人先生,年轻时候读了几句死书,一概的世故人情全然不懂,那里还有工夫来考察这嫖界中间的学问?到得上了年纪,自以为是功成名遂的了,免不得倒过头去重新顽耍起来,却不想自家事事外行,那里有嫖界的资格?闹出许多笑话,惹了无数牢骚,把自家辛辛苦苦的银钱,大把儿撩在水中,讨不出倌人一个‘好’字。更兼潘鬓将斑,何郎已老,勉勉强强的涎着脸儿去讨倌人的欢喜,费了自家的精力,博得那无谓的风情,应了那‘一树梨花压海棠’的一句说话。如此的看来,到了这般年纪,何苦的还要自家卖弄风流,到头来落得一场没趣?不如还是趁着少年时节及时行乐,春花秋月尽是可怜,檀板金尊居然无赖,也未尝不是一个消遣的法儿。要晓得来日无多,春华易晚,若是到了你老世伯这般年纪方才要及时行乐起来,可是来不及了。”章秋谷还未说完,陈文仙听他说得好笑,忍不住“扑嗤”的笑了一声。
  王太史听得章秋谷的话风,句句是说着自己,气得他双眉倒竖,两眼圆睁睁,嘴上的几根稀稀郎郎的胡子一根根都直立起来。又听章秋谷郎然说道:“至于学问一层,小侄虽然年幼,自问还不弱于人,不过时运不济,没有取得科名罢了。一个人的文章经济,都是在少年时节得来,若到了二十以外还要用什么功,读什么书,这个人也就是一钱不值的了。”
  王太史自出娘胎,从没有受过别人这般教训,只见他的脸上一会儿红,一会儿白,一会儿青黄不定,好似开了一个颜色铺子一般;直把他骂得气塞胸膛,火星直冒,眼睁睁的看着章秋谷。看了半晌方才说出一句话来道:“好,好,我是好心劝你,你倒教训起我来!我活了五十多岁年纪,没有受过这般糟蹋。你这个人真真的不知好列!你想你在外面荒唐,与我什么相干?我不过念着你们尊大人和我的交情,所以这样的苦心相劝,想要保全你的名誉,不想你倒这样的把我顶撞,眼眶内看不起人。就算你是怎样的高才,我总算是你的父执,可该把我这样糟蹋的么?”说着气喘呼呼的,把一把象牙油纸扇儿不住的乱扇,头上的汗珠竟有黄豆一般大小,口内连说“岂有此理”。
  章秋谷见了甚是好笑,又见他气得这般模样,好像心上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起来,便含笑说道:“老世伯言重了,小侄怎敢这般大胆,糟蹋起你老世伯来?但是小侄性情伉直,心上留不住一句话儿,所谓‘骨鲠在喉,吐之为快’,还求老世伯的大量海涵,不要和小侄一般见识才是。你老世伯是十年读书,十年养气,比不得我们这一班少年性急的人。”说着,便立起身来打了一躬。
  王太史听了章秋谷的说话,虽然恨他切骨,却是无可奈何,只得顿住了口,默然不语。陈文仙此时走到前房,应酬客人去了。王太史坐了一刻,觉得心中余怒未平,坐在此间无谓,便起身要走。秋谷也不相留,任他先走。陈文仙赶到后房相送,王太史临走的时候,似笑不笑的向着陈文仙道:“恭喜你,有这样的漂亮客人在你院中来往,怪不得你要做他的恩客,果然生得不差。像我们这样的老头儿,你面子上虽然一样应酬,那心上究竟是勉强的。”陈文仙听了,变了面皮,正要回答,不料王太史晓得自己说他不过,三步并做一步,急急的走下楼梯,头也不回,竟自去了。陈文仙又气又笑,回转后房对着秋谷笑道:“耐听听看,格号闲话阿要气数?”
  章秋谷也不觉笑了。按下不提。
  只说章秋谷在上海过了中秋,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