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已经听得明远楼上的号筒不住的呜呜价吹,吹手不住的吹打,远远的又听得炮声,想是已经封门了。腹内却觉得有些饿起来,便叫号军取开水来,将带的风米泡了两碗,又取出路菜火腿、薰鱼等胡乱吃了一顿,便又呆呆的坐在号中。
听得外面的一班考生呼朋唤友高谈阔论的十分热闹,己生也不去管他,到晚间又随便吃了些茶食,便自睡了。
约莫四更时分,己生正在睡熟,忽觉有人在他身上连连的推了几下。己生糊里糊涂的还认是在自己寓中,不知何人把他推醒,心中大怒,坐起身来方欲骂时,头上“鼙冬”的一声,早把自己的头撞了一下。这一下,直撞出一个疙瘩来,方才记得是在场内,自己不觉好笑。连忙看时,却是号军送了题纸来了,便手接题纸,点起火来看时,只见头题是“大哉圣人之道”,二题是“此之谓大丈夫”,三题是“西子蒙不洁,则人皆掩鼻而过之”;诗题是“诸君何以答升平,得平字五言八韵”。
己生看了,却呆了一会,觉得这几个题目不知从何处做起,只得铺下草稿,定心做去。
早过了一天,已是初十日午后了,己生刚做了头次二题,第三题尚未做完,早见邻号的人纷纷交卷,外面已放二牌。己生惟恐来不及抄写,便急忙忙的把一文一诗凑完,连忙取出卷子誊真。好容易誊到第二篇,正在闷着头写,忽见几个人掀起号帘来,抬头一看,见这一班人都戴着红缨大帽,又有一个拿着一个大号筒照着他的面孔,呜呜的吹。己不知何故,倒着实的吃了一惊,急问时,方知是净场催缴卷的,心中越急,越写不上来,勉强潦潦草草的乱了一阵,抄完了去交卷时,场中早已静悄悄的不多几个人了。连忙收拾了考具,叫号军掮着到龙门口,自有人接出大门。大门之外,石升带着众人等得不耐烦,见主人出来,急抢上来接过考具。坐上轿子,回寓便睡了。
有话即长,无话即短,二三场一样的进场,草草完事。十六日出场,己生累得狠了,足足睡了两日,方才起来。又过了四五天,便收拾行李回到常州。到家之后,把那似通非通的文摘,抄了几篇送给亲友观看,自以为花了三千银子,这个举人是稳稳的飞不到别处去了。那各亲友中也有有些见识的,见己生的文稿都暗暗的摇头,却当面不肯说出,只是一味的奉承。
说时迟,那时快,早已过了九月十五,差不多要放榜了。到了放榜的前一天,算计五更可以得信,康己生便约了各家亲友,治了酒肴,大家欢呼畅饮的在那里等榜。已生做了主人,高谈阔论的只在那里背他的场作,又摇头摆尾的道:“若说这样的文章试官不中,今年常州府内就没有可中的人了。”各亲友听了免不得附和一番。大家饮酒至三更光景,又叫了几个土娼来陪酒,弹起琵琶唱了几支京调小曲,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已有五更。只见石升飞跑进来道:“外面报房已经开报,我们还没有报来,只怕少爷中在五名之内呢。”说犹未了,早听得远远的锣声自北而南,镗镗的敲过来,己生不觉直立起身,竟向门外迎去,各亲友也随后跟来,到了大门之内,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班敲锣的报子走了过去,竟是头也不回。己生便觉得心上有些把不稳起来,却还倚着走过门路,不至落空,或者竟中在前面也未可定,便又大胆起来,重新进去,再邀亲友们饮酒。
众人见报人不来,心上都道是没分的了,面上还不肯露出来,依旧在那里敷衍着他,乐得开怀畅饮。只有己生等了一会还没有信息,身子虽坐在席中,那心上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──七上八落的,面色青黄不定,看他那个样儿,煞是难过。
延挨了一会,早已天色大明,东方日出,众亲友见此光景,料难再留,各自起身告别。免不得说几句套话,安慰己生道:“功名迟早有定,下科一定高魁,那时再叨喜酒。”己生没精打采的送出大门,彼此一拱而别。己生回到书房,心上越想越气,便把石升叫来大骂了一顿,吓得石升诺诺连声,跪在地下自家认罪。原来这件事儿,却是南京的一班骗子做的圈套,石升并不得知。康己生又是个寻常纨绔,那里看得出什么人情世故,所以刚刚的着了道儿。当下己生把石升骂了一顿,也无可奈何,只得罢了,闷闷的坐在家里。
坐了几天,就有一班朋友劝他不必应试,越着现在捐例大开的时候,不如竟去捐一个官,你又不是捐不起的人,就是捐个道台也不是什么难事。己生听了如梦方醒,恍然大悟,便和他父亲康太守说了,想要捐个道台。这位康太守素来溺爱己生,那有不听?果然拿出钱来交给己生,托人上兑。己生要图体面,索性加了一个二品顶戴,差不多也花到一万三四千银子的样儿。从附生上一直报捐道员,却是从来没有的,也算得一件奇闻。更兼康己生自从捐官之后,自己想想不过花了一万多银子,居然就是惶惶的一个大员,十分得意,整天的带着珊瑚顶,拖着孔雀翎,大摇大摆的坐着轿子,在街上拜客。却想着自己现在是个道台,照例要坐绿呢轿子,方合大员的体制。无奈这绿呢轿子无锡城内竟是借不出来。己生的性儿又是今天等不到明天的,十分性急,只得到丧衣店里头,赁了一乘绿呢四轿,坐着拜客,别人看见他这般怪相,没有一个不是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