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也还罢了,只顾看着我笑些什么?”秋谷一面嘻嘻哈哈的笑着,一面问道:“你这两天忙些什么,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忙到这般模样?”文仙听了诧异道:“原是你自己和我讲的,收拾了东西好同你回去,怎么你倒反来问起我来?难道你贵人忘事,已经忘了不成?”秋谷又笑道:“看你这个样儿,真要收拾了东西同我一起回去么?”文仙听了摸不着一些头脑,只得说道:“不是真的倒是假的不成?你怎么平空又说出这样的话来?”
秋谷听了抢步过去,走到文仙面前深深的打了一拱道:“多谢多谢。”陈文仙见了章秋谷这般张智,更觉摸头不着,只得说道:“你这个人不要是发了痴罢,怎么无缘无故又打恭作揖起来?”秋谷慨然说道:“我章秋谷半生落拓,百事殢邅,天壤茫茫,竟没有遇着一个知己。不料如今居然娶着了你这样的一个人,既不贪我的钱,又不图我的势,却这样的和我一心一意,没有些儿势利的心肠,你叫我怎样的不感激,怎样的不欢喜?”说着不觉言下黯然,大有独立苍茫,四海无家之恨。
陈文仙本来是个情种,听了章秋谷这一番说话,不觉打动了他的情肠,流出两行珠泪,紧紧握了章秋谷的手,四目相视,脉脉含情,觉得心上千头万绪的不知有多少话儿要说,却一句也说不出。停了一回,陈文仙方才笑道:“我既然已经嫁你,我这个人就是你的,自然该应跟你回去,自己人还用得着这般么客气么?”秋谷在袖子里头取出一方丝巾来,和文仙拭干了面上的眼泪,口中说道:“你还没有看见上海地方,多少有钱有势的客人,娶了个倌人不肯回去,住在上海的多得狠在那里,那里能一个个都像你这般贤德。”文仙道:“说起‘贤德’两个字来,我也不敢当。
不过自己还保得定不至于闹什么笑话罢了。老实和你讲罢,那些嫁了人不肯回去、一定要住在上海的倌人,都是有心淴浴,不是真要嫁人。若果然真要嫁这个人,自然要和他想个安稳法儿,那有不肯住在一起的道理?“秋谷听了微微一笑,便搀着陈文仙在榻上并肩坐下,恳恳切切的对他说道:”既然如此,我却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儿和你讲个明白,你却不要生气。“
看官,你道章秋谷是当真要同着陈文仙一同回去么?原来秋谷的太夫人陈氏性情严厉,不许秋谷在外边娶妾,在下做书的在初集书中已经提过。如今秋谷在上海娶了陈文仙,原是瞒着他那位太夫人的,那里敢就是这般的同他回去?只因陈文仙自从嫁了章秋谷以来,虽然是倚影怜声,双心一袜;鸳鸯比翼,蛱蝶同心,但秋谷心上毕竟还有些儿疑惑。想着文仙虽是一心嫁我,没有什么别样的心肠,但是如今是把他放在上海,吃的、穿的、用的虽然不见得怎样的奢华豪侈,却也般般不缺,样样现成,既没有一些儿愁烦,又没有一些儿拘束,过着这样的日子,那里现得出什么真心?不如我假意和他说明,要把他留在上海,看他怎样的一个说法。章秋谷想定了主意,便常常的对着陈文仙说,家里头的太夫人家教怎样的方严,规矩又怎样的利害。陈文仙听了,只微微笑着并不开口,秋谷一时也看不出他心上的意思来。
刚刚这个时候,太夫人写信叫他回去,秋谷便趁着这个当儿,假意去和陈文仙商量,要把他留在上海。那知陈文仙自家不肯,一定要跟着章秋谷一同回去,秋谷听了心上自然欢喜,便细细的把自己家里头的事情和陈文仙说了一遍,又说明不能同他回去的缘故,叫文仙仍旧住在上海等他。
陈文仙听了不觉俊眼横睃,蛾眉微蹙,哨了秋谷一眼道:“你这个人的心不知是怎么生的?凭着别人向你呕出了心肝,你依旧是指东画西的不肯说一句真话。幸而我的嫁你还是真心,你试不出什么马脚,万一我心上存了一丝一毫的假意,被你试了出来,那还了得么?我平日待你究竟怎么样,可得罪过你没有,你自己去想想!
如今无缘无故的又要这般鬼鬼祟祟起来,你怎样的对人得起?“说着便别转头去,洒脱了秋谷的手,一言不发,不觉有些烦恼起来。眉锁湘烟,眸回秋水,那一付含怨含颦的丰态,直似那雨中菡萏,霜里幽兰。章秋谷少不得深深的抚慰一番,又对着文仙说道:”不是我这样的一番做作,也显不出你的一片真心,你又何必这样的动气呢?“文仙听了方才破涕为笑,当下走到窗下一张梳妆桌上,对着镜子重掠乌云。秋谷便站在陈文仙背后,细细的打量那镜子里头的陈文仙,只见他宝靥偎霞,蛾眉却月,西子捧心之态,太真倾国之姿。觉得真个是国色天香,一时无两,把一个章秋谷看得呆了。陈文仙在镜子里头,看着秋谷这般呆看,便在镜子里头对他笑道:”你看些什么,难道到了如今,你还没有看够么?“说着那两边颊上,不觉升起两朵红云,越显得十分媚妩。这一晚桥填乌鹊,水溢银河;雨殢阳台,云迷巫峡。
檀奴归去,匆匆唱南浦之歌;凤女相思,缓缓结芳兰之佩。
过了一天,章秋谷安顿了陈文仙,把自己在上海经手首尾的事情料理了一番,又到辛修甫、王小屏、陈海秋等几个要好朋友那里去辞了一回行。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回去,如今听得秋谷说立刻就要动身,辛修甫怪他为什么早些不讲。秋谷道:“我此番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