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肯从我,我如今有个道理,过日再对你说。”
却说这赫连员外有个表兄,现做着四川都监,镇守川江一带地方,叫做袁逊仁,也是个不识字的武夫,生得身长力大,却也惯战能征:
但只是舞剑轮枪为本事,那里管怜香惜玉是当家。
赫连员外回船,将次到了川江,先着个家人上去通报了。随后便自己去拜了这袁逊仁,说:“小弟在京,被人骗了,官又不曾选得,到折了若干银子。如今空手羞归,无颜故里,却在扬州讨得一个小妾,今欲送与仁兄,任凭见惠些盘费罢。”那逊仁冷笑一声道:“老兄要银子,就说银子,值得甚的,休说那话。小弟若要妇人时节,遇着叛乱朝廷地方,随你公子王孙的美貌妇人,尽数取了回来,中意的就收用了,若不中意的就将来分赏,或是卖了。这些女子那里在我心上?只是你这一干酸子,见了一个妇女,就做张做势。据小弟看来,亦何足道哉!”赫连员外一肚的热气,被他说得灰冷,自己也笑道;“不是这等说。却是我那小妾极是势利,他初到我家时,也极欢喜从我的。后来因见我官选不成,就不耐烦了,故此小弟要将他送与老兄。老兄如今是个现任的三品大官,难道他也不喜欢么?”逊仁道:“既恁地时,老兄就送来,小弟也不多他一个。”真个赫连员外回到船中,将些好衣服把与阿丽穿了,叫了三四个家人,一乘轿子,不由分说,一直抬到袁都监衙门歇下。袁都监出来见了,真个是夷光再世,郑旦重生,喜不自胜,连忙叫道:“进里面去,进里面去!”阿丽听说心慌,自忖道:“怎生又送我到这里?这口气却又似我的对头了。”心下寻思,左右无计。只见那袁逊仁走近前来,意思要将手来扶他。阿丽慌了,便向着那衙门前的那一块上马石,一头撞去。
早是那袁逊仁的力大,一手就把阿丽轻轻的提了过来,大笑道;“美人,何苦如此!你在那员外身边,怪他不曾做官,如今我是朝中大将,金带垂腰,金印在肘,你还有甚不欢喜么?你只道我真个就少你一个不成!”即命人役击了一声云板,请衙内奶奶们都出来相见。只见里面走了许多出来,长的、矮的、肥的、瘦的、白的、黑的。也有杭州人,梳个匾攒儿的;苏州人,包着个狭狭的包头儿;扬州人,穿着短衫大袖儿的;江南人,戴个高高鬏髻儿的。也有穿着长裙儿的,也有系着一条裤儿的,也有蓬着头的,也有怀着个小孩子的,嘻嘻呵呵,说的、笑的,哄地一声,只听门开响处,就走了一堂,都是这逊仁的宠妾。他最爱的两人:一个叫作香心,一个唤作艳玉。逊仁指着道:“这二人不更好似你多哩,你既不愿从我,我也不来强你,且同他们众人进去罢。若到明日,我又有许多进来,你试看么。”于是就命香心、艳玉二人,领了进去。果然次日,逊仁领兵剿贼,就把耶些贼人的妻小,一个个都收了回来。把耶丑陋的,都赏了军士,只捡好的,又带了若干,进到衙中。却唤艳玉、香心扶出阿丽,道:“这些人可美貌么?似你这等贵重,定要像天定的姻缘才消受得你起时,我就不该有这许多的美女来配着我哩!真个那月下老人,曾将我足上就系了这无数的红丝么?我如今也晓得你意儿了,你在那赫连员外身边,道他不曾做官,如今到我府中,想又嫌我是武人么?我就将你赏了一个识字的,你定中意了。”因叫左右去唤那刁生来。
逊仁门下,却有一个姓刁的,替他专写帖的,名唤刁成,一时来到。这逊仁笑道:“刁成,是你造化,这妇人嫌我,不肯顺从,我也不希罕他,就将这妇人你领去罢。”刁成梦也做不到的,过来叩了一个头,便谢了都监,就一手把这阿丽领了去了。阿丽心下寻思,且同他到那里,再做区处,于是就随了刁成进房,却哄着刁成道:“果是如今我情愿随你罢了,只是身子有病,待我在房中略息一会儿,你不可来搅我,我如今已是你的人了,休要记挂得。”刁成听了这几句安慰他的言语,只信是真了。也思忖道:“如今在我房中,怕他走到那里去?”真个自己走了出来。阿丽掩上房门,暗暗垂泪道:“天生我这样一个人儿,直恁受如此苦楚!我本待嫁一个文人才士,偕老终身,也得个一生爱惜,谁料一貌如花,倒命如一叶,东来西去,受人如此凌辱。若不知耻。岂非狗彘之类乎!我已寻死了十数次,不曾死得,今日是我死的日子了。待我死去问那月下老人一问,如何该受此报,也得暝目。待要我委身又从这刁成,难道这刁成倒与我也是天缘么?”说罢又哭了一场。腰下解了一条带儿,高高挂起。刁成一会不曾进来,无人相救,就缢死了。
刁成等了又有半日,推门进去,吓得半死,也大哭道:“是我无缘与你成亲罢了,倒害你性命,着甚来由!”免不得去报了袁都监。都监也恻然道:“真是个烈性女子,却也难得。”即命取一副沙板棺木,将他盛殓了,就安葬在川江口断肠坡下,不题。
却说这阿丽缢死去,一灵不泯,畓杳冥冥,心中不怪生前这一干逼死她的人,却一心只想着要见那注婚姻、冥司系赤绳的月老。飘飘荡荡的,游魂到处。半路里,却好遇着两个贵妃娘娘:一个是汉家的飞燕,一个是唐室的太真,远远招手道:“你来,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