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花儿不在家时,先去与他妻子、女儿说了。只说真家十分的穷,却是嫁他不得了。况且原未行礼,又未受聘物,你女儿又不曾出口气与他,便另许了邬客人,也未为赖婚哩。妇人家听得如此说,毕竟喜着这富的,厌着那穷的。他妻子若应允了,不怕李花儿不允。”元宵月道:“说得有理。”这日,李花儿恰值出去讨帐,不在家中,二人来见了李花儿的妻子,一五一十,说了一遍,临了又说道:“果你若肯时,那邬客人说,这几千金的货物尽数送你,分文也不要.况他家里还有万全家私,只少你这个善当家、极标致上好的女儿哩。”李花儿妻子王氏,原也是个小家子出身,听了这些言语,巴不得退了这真家,许了这邬家。但不知女儿的心里如何,就好允得。便道:“恁地时,待我丈夫回来商议,明日你们来讨回覆罢。”二人去了。
王氏进房,细细的与女儿娇姐说了一遍,娇姐思量道:“真家穷了,若嫁他时,只好守贫,等得他富贵时,也不过是富贵罢了。如今现现的财主倒不嫁他,却去等发积。若等得他终身不发积时,干净误了自己。”这李花儿出身是不良之人,原不是什么诗礼名门,有甚么文公家教。他的女儿只合有如此相识便了。想了一会,算计己定。王氏停了半日,走来问女几道:“你说嫁那邬客人可好么?”娇姐不则声,只笑了一笑。王氏会意了,便等李花儿走来。不等李花儿开口,一头撞去,就娘天娘地的哭将起来。从巳牌时分,直哭到晚。李花儿对着他,只不回言,过来问这走动的使女,都说不知道。又问一个小厮道:“今日有甚人来?”小厮应道:“没甚人来。只有那两个做媒的赛春风二人,来见了主家婆,就去了。”李花儿只道真家央他来说亲,便笑道:“恁地时,却好了,‘女心外向,从来有’。如今女儿长大成人了,做媳妇的规矩,件件皆会,你这样哭着,不舍得时,难道叫他终身不嫁人罢?”王氏照着李花儿脸上啐了一口,道:“梅气!什么真家,假家!他如今穷得不济了,我女儿犯了甚罪,叫他该活活的就饿死哩!你若不依我言语,将我这一块肉断送了。左右到真家也是死,不如我先与他同寻一个自尽路罢,何苦牵肠挂肚,去嫁那个穷人么!”李花儿道:“如今就不嫁他时,嫁谁?”王氏道:“我这般花枝一个女儿,怕没人要?现今有这邬客人,他早晨央媒来说.你若肯将女儿嫁他时,他这几千两本钱的货物都与了你哩。”李花儿起初那口口许嫁真秀才时,也是一时高兴,不是个真正怜才的孟尝君。及今几年来,又不见他高中,虽无悔亲之心,却也不曾受真家的聘物,被妻子说了一番,又见女儿也心中不愿到真家去,后来说到几千金都与了他,就一时见财起意,即便对王氏道:“恁地时,不消哭得。我又不曾受真家聘礼,如今便许嫁那邬客人便了。”王氏听了欢喜,便不哭了。立起身对丈夫道:“明早那赛春风二人来讨回覆,可办酒在此等他.那邬客人寓家久了,只为这亲事稽留在此,不曾回去.若一时做了亲,他就要去了,连连可制造些妆奁方好。”李花儿一一应允。次日,二人果然绝早就来。李花儿相见了,一说就成。邬匪卿闻知大喜,便对赛春风二人说:“择日做亲,一些嫁妆也不要得,我家中自有。如今他既允了时,可将我贷尽数搬了进去,三日后就同新人回家去了。”赛春风又去说了。果然嫁妆也一件不制,娇姐就与匪卿成了亲。三日后,便另叫了一只小船。程汾桥的货物也卖了,因是匪卿有了家眷,不好同船,他自别了另去置些回货,迟日搭船不题。
却说这匪卿出外生理,家中巨万私囊,尽托与一个姑夫的儿子,叫做陈一管理。这陈一是个少年游手之人,因匪卿出去了,他就生心嫖赌起来。嫖赌得半年,恰好把匪卿这些私蓄,尽数花费了。适值朝里是宰相贾似道弄权,派行江南买置官田,收获私利。行到闽中府县,各里富户,尽数赔累受苦。这邬匪卿财主名儿,那处不晓,县中将他佥了个首名,派买官田五百亩。买这五百亩田,只要得五千银子,杂项使费铺垫,倒也要四五千两。这匪卿只得万金家计,娶这娇姐,就去了三四千的贷物,又被这陈一败去了几千,只得又将家产、田地自家变卖了,去买官田,那里够完官府派数?官府又日日带出比责,勒限要他买完。
却说这娇姐,起初只说嫁个财主,受用一世,那知一回到家中,匪卿反被关在监里监追,自己家产都卖了,私蓄也都干没了,潮州货物已是都与了娘家,如今弄得千干净净。要死要活,哭泣不住。看看日久,匪卿完官不来,贾似道又行文下来,如三个月满限之后,有不买完官田,尽行斩首。匪卿闻知,心里急了,自思量道:“我当初不合要讨这妇人,谁知是个破军星照命,一走进门,就弄得人离家破。广里货物,白与了他家;又因回家迟了日子,被这陈一又败去若干。想这祸根,都为这妇人起的,我不取得他也罢了,却被剥削那没天理的程汾桥什么寻个本处做媒的一句说话,谁知说倒说成了,如今害得我受苦不浅。我恨不得杀了那程汾桥和这娇姐,方才洩得这口怨气!”好笑邬匪卿不懊悔自家要娶妻子,坏人名节,不念自家该受此报,反恨那程汾桥的言语起来。他动了这个心,因官府又比得紧,说三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