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仙花,盆上贴着梅红纸剪成的双喜字。
猛抬头看见窗外面一个人,正是舅老爷,夫人便叫他进来。舅老爷进来笑道:“姊姊来得好快!幸得早到了三四点钟工夫,不然,还有戏看呢。那时生米成了熟饭胡塞尔(EdmundHusserl,1859—1938)德国哲学家,现,倒不好办了。”夫人道:“此刻怎样?”舅老爷道:“此刻说是不娶了,姊夫已经对总理说过,叫人去回了那家。但不知人家怎样。”夫人道:“此刻姊夫在哪里?”舅老爷道:“步行出去了,不知往哪里去的。”夫人听说,便仍旧带了金姨太太,步出花厅,舅老爷也跟在后面。
恰好迎头遇了督办回来。夫人冷笑道:“好个说着顽的笑话!里面新房也是摆着顽的笑话么?”督办涎着脸道:“这是替夫人办的差。”说的夫人和金姨太太都扑嗤的一声笑了。舅老爷道:“其实姊夫并无此心,都是这里的总理撮弄出来的。”督办乘机又涎脸道:“就是这句话。人家好意送给我一个姨娘,难道我好意思说我怕老婆,不敢要么。”说的金姨太太和舅老爷都笑个不住。夫人却正颜厉色的对舅老爷说道:“叫他们叫总理来!”站在廊下伺候的家人,便一迭连声的叫“传总理”。
原来这位夫人,向来庄重寡言,治家严肃,家人们对了夫人,比对了督办还惧怕三分,所以一听了这话,便都争先恐后的去了,督办要阻止也来不及。一会儿总理到了,捏手捏脚的走上来,对夫人请了个安,回身又对金姨太太请了个安。督办便让他坐。他只在下首,斜签着坐了半个屁股。夫人歇了半天,没有言语,忽然对着总理道:“督办年纪大了,要你们代他活的不耐烦!”这句话吓得总理不知所对,挺着腰,两个眼睛看着鼻子,回道:“是,是,是。”这三个“是”字一说,倒引的夫人和金姨太太扑嗤一声笑了出来,督办也笑了,舅老爷一想也笑了;总理自己回想一想,满脸涨的绯红。夫人又敛容正色道:“你们为着差使起见,要巴结督办,那是我不来管你;但是巴结也走一条正路,甚么事情不好干,甚么东西不好送,却弄一个妖狐狸来媚他老头子。可是你代他活的不耐烦?”总理这才回道:“卑职不敢。”夫人道:“别处我不管,以后督办到了汉口,走差了一步,我只问你!”总理一句话也回不出来。督办着实代他难过,因对他说道:“你有公事,请便罢。”总理巴不得一声,站起来辞了就走,到了外面,已是吓的汗透重裘了。
过了一天,便是本公司开船日期,夫人率领金姨太太,押着督办下船,回上海去了。他们下船那一天只须“致良知”,“明本心”,便可以守其“道心”。,恰好是我到汉口那一天。这公司里面,地大人多,知道了这件事,便当做新闻,到外头来说,一人传十,十人传百,不到半天,外面便沸沸扬扬的传遍了,比上了新闻纸传的还快。
我在汉口料理各事停当,想起伯父在武昌,不免去看看。叫个划子,划过对江,到几处衙门里号房打听,都说是新年里奉了札子,委办宜昌土捐局,带着家眷到差去了。我只得仍旧渡江回来。但是我伯父不曾听见说续弦纳妾,何以有带家眷之说,实在不解。
即日趁了轮船,沿路到九江、芜湖一带去过,回到南京。南京本来也有一家字号,这天我在字号里吃过晚饭,谈了一回天,提着灯笼回家。走过一条街上,看见几团黑影子,围着一炉火,吃了一惊。走近看时,却是三四个人在那里蹲着,口中唧喳有声;旁边是一个卖汤圆的担子,那火便是煮汤圆的火。我走到近时,几个人一齐站起来。
正是:怪状奇形呈眼底,是人是鬼不分明。不知那几个是甚么人,且待下回再记。
第五十三回 变幻离奇治家无术 误交朋友失路堪怜
那几个人却是对着我走来,一个提着半明不灭的灯笼,那两个每人扛着一根七八尺长的竹竿子。走到和我摩肩而过的时候,我举起灯笼向他们一照,那提灯笼的是个驼子,那扛竹竿子的一个是一只眼的,一个满面烟容,火光底下看他,竟是一张青灰颜色的脸儿,却一律的都穿着残缺不完全的号衣,方才想着是冬防查夜的,那两根不是竹竿,是长矛。不觉叹一口气,暗想这还成了个甚么样子。不觉站住了脚,回头看他,慢慢的见他走远了。
忽听得那卖汤圆的高叫一声:“卖圆子咧!”接着又咕哝道:“出来还没做着二百钱的生意,却碰了这几个瘟神,去了二十多个圆子,汤瓢也打断了一个!”一面唠叨,一面洗碗。猛然又听得一声怪叫,却是那几个查夜的在那里唱京调。我问那卖汤圆的道:“难道他们吃了不给钱的么?怎么说去了二十几个?”卖汤圆的道:“给钱!不要说只得两只手,就再多生两只手,也拿他不动。”我道:“这个何不同他理论?”卖汤圆的道:“哪里闹得他过!闹起来,他一把辫子拉到局里去,说你犯夜。”我道:“何不到局里告他呢?”卖汤圆的道:“告他,以后还想做生意么!”我一想,此说也不错,叹道:“那只得避他的了!”卖汤圆的道:“先生,你不晓得我们做小生意的难处,出来做生意要喊的,他们就闻声而来了。”我听了不觉叹气,一路走回家去。
我再表明一遍,我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