股怨气如何消得了,总不免在外头逢人伸诉。旁边人听了这边的,又听了那边的,四面印证起来,便知得个清清楚楚。古语说的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,果然说得不错。我仔仔细细把继之那封信看了一遍,把这件事的来历透底知道了,方才安歇。
此次到了上海之后,就住了两年多。这两年多,凡长江、苏、杭各处,都是继之去查检,因为德泉年纪大了,要我在上海帮忙之故。我因为在上海住下,便得看见龙光和符弥轩两个演出一场怪剧。原来符弥轩在京里头,久耳苟才的大名,知道他创办银元局,发财不少。恰遇了他祖父死了,他是个承重孙,照例要报丁忧。但是丁忧之后,有甚事业可做呢?想来想去,便想着了苟才。恰好那年的九省钦差,到安庆查办事件,得了苟才六十万银子的那位先生,是符弥轩的座主,那一年安庆查案之后,苟才也拜在那位先生的门下,论起来是个同门,因此弥轩求了那位先生一封信给苟才,便带了家眷,扶了灵柩出京。到得天津,便找了一处义地,把他祖父的棺材厝了。又找了一处房子,安顿下家眷。在侯家后又胡混了两个多月,方才自己一个人转身到上海。一到了,安顿下行李,即刻去找苟才。谁知苟才已经死了,见着了龙光。弥轩一看龙光这个人,举止浮躁,便存了一个心,假意说是从前和苟才认得,又把求来那封信交给龙光。他们旗人是最讲究交情礼节的,龙光一听见说是父亲的同门相好,便改称老伯。弥轩谦不敢当。谈了半天,弥轩似有行意。龙光道:“老伯尊寓在那里?恕小侄在热丧里,不便回候。”弥轩道:“这个阁下太迂了!我并不是要阁下回候,但是住在上海,大可以从权。你看兄弟也是丁着承重忧,何尝穿甚么素。虽然,也要看处的是甚么地位;如果还在读书的时候,或是住在家乡,那就不宜过于脱略;如果是在场上应酬的人,自己又是个创事业的材料,那就大可以不必守这些礼节了。况且我看阁下是个有作有为的人才,随时都应该在外头碰碰机会,而且又在上海,岂可以过于拘谨,叫人家笑话。我明天就请阁下吃饭,一定要赏光的。”说着,便辞了去。又去找了几个朋友,就有人请他吃饭。上海的事情,上到馆子,总少不免叫局,弥轩因为离了上海多年,今番初到,没有熟人,就托朋友荐了一个。当席就约了明天吃花酒。
到了次日,他再去访龙光,面订他晚上之局。龙光道:“老伯跟前,小侄怎敢放恣!”弥轩道:“你这个太客气!其实当日我见尊大人时,因尊大人齿德俱尊力推翻封建的专制暴君的合理性。他虽然看到私有制是社会,我是称做老伯的。此刻我们拉个交情,拜个把罢。晚上一局,请你把帖子带到席上,我们即席换帖。”龙光道:“这个如何使得!”弥轩道:“如果说使不得,那就是你见外了。”龙光见弥轩如此亲热,便也欣然应允。弥轩又谆嘱晚上不必穿素衣,须知花柳场中,就是炎凉世界,你穿了布衣服去,他们不懂甚么道理,要看不起你的。我们既然换到帖,总不给你当上的。龙光本是个无知绔裤,被弥轩一次两次的说了,就居然剃了丧发,换上绸衣,当夜便去赴席。从此两个人便结交起来。
龙光本来是个混蛋,加以结识了弥轩,更加昏天黑地起来,不到百日孝满,便接连娶了两个妓女回去,化钱犹如泼水一般。弥轩屡次要想龙光的法子,因看见承辉在那里管着帐。承辉这个人,甚是精明强干,而且一心为顾亲戚,每每龙光要化些冤枉钱,都是被他止住,因此弥轩不敢下手。暗想总要设法把他调开了,方才妥当。看苟才死的百日将满,龙光偶然说起,嫌这个同知太小,打算过个道班。弥轩便乘机竭力怂勇,又说:“徒然过个道班,仍是无用,必要到京里去设法走路子,最少也要弄个内记名,不然就弄个特旨班才好。”龙光道:“这样又要到京里跑一趟。”弥轩道:“你不要嫌到京里跑一趟辛苦,只怕老弟就去跑一趟,受了辛苦,还是无用。”龙光道:“何以故呢?”弥轩道:“不是我说句放恣的话,老弟太老实了!过班上兑,那是没有甚么大出进的。要说到走路子的话,一碰就要上当,白冤了钱,影儿也没一个。就是路子走的不差,会走的和不会走的,化钱差得远呢。”龙光道:“既然如此,也只好说说罢了。”弥轩道:“那又不然。只要老弟自己不去,打发一个能办事的人替你去就得了。”龙光道:“别样都可以做得,难道引见也可以叫人代的么?”弥轩笑道:“你真是少见多怪!便是我,就替人家代过引见的了。”龙光欢喜道:“既如此,我便找个人代我走一趟。”弥轩道:“这个人必要精明强干,又要靠得住的才行。”龙光道:“我就叫我的舅爷去,还怕靠不住么!”弥轩暗喜道:“这是好极的了!”龙光性急,即日就和承辉商量,要办这件事。承辉自然无不答应,便向往来的钱庄上,托人荐了一个人来做公馆帐房,承辉便到京里去了。
弥轩见调虎离山之计已行,便向龙光动手,说道:“令舅进京走路子,将来一定是恭喜的。然而据我看来,还有一件事要办的。”龙光问是什么事。弥轩道:“无论是记名,是特旨,外面的体面是有了,所差的就是一个名气。老弟才二十多岁的一个人,如果不先弄个名气在外头,将来上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