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多少,不必客气。到你动身出来的时候,带着给我汇五千银子出来。”我道:“万一我不出来呢?”继之道:“你怎么会不出来!你当真听令伯的话,要在家用功么?他何尝想你在家用功,他这话是另外有个道理,你自己不懂,我们旁观的是很明白的。”说罢,写完了那封信,又打上一颗小小的图书,交给我。又取过一个纸包道:“这里面是三枝土术,一枝肉桂,也是人家送我的,你也带在身边,恐怕老人家要用得着。”我一一领了,收拾起来。此时我感激多谢的话,一句也说不出来,不知怎样才好。一会梳洗过了,吃了点心。继之道:“我们也不用客气了。此时江水浅,汉口的下水船开得早,恐怕也到得早,你先走罢。我昨夜已经交代留下一只巡船送你去的,情愿摇到那里,我们等他。”于是指挥底下人,将行李搬到巡船上去。述农也过来送行。他同继之两人,同送我到巡船上面,还要送到洋船,我再三辞谢。继之道:“述农恐怕有事,请先上岸罢。我送他一程,还要谈谈。”述农所说就别去了。继之一直送我到了下关。等了半天,下水洋船到了,停了轮,巡船摇过去。我上了洋船,安置好行李。这洋船一会儿就要开的,继之匆匆别去。
我经过一次,知道长江船上人是最杂的,这回偏又寻不出房舱,坐在散舱里面,守着行李,寸步不敢离开。幸得过了一夜,第二天上午早就到了上海了,由客栈的伙伴,招呼我到洋泾浜谦益栈住下。这客栈是广东人开的,栈主人叫做胡乙庚,招呼甚好。我托他打听几时有船。他查了一查,说道:“要等三四天呢。”我越发觉得心急如焚,然而也是没法的事,成日里犹如坐在针毡上一般,只得走到外面去散步消遣。
却说这洋泾浜各家客栈,差不多都是开在沿河一带,只有这谦益栈是开在一个巷子里面。这巷子叫做嘉记衖。这嘉记衖,前面对着洋泾浜,后面通到五马路的。我出得门时,便望后面踱去。刚转了个弯,忽见路旁站着一个年轻男子,手里抱着一个铺盖,地下还放着一个鞋篮。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,在那里哭。我不禁站住了脚,见那男子只管恶狠狠的望着那妇人,一言不发。我忍不住,便问是甚么事。那男子道:“我是苏州航船上的人。这个老太婆来趁船,没有船钱。他说到上海来寻他的儿子,寻着他儿子,就可以照付的了。我们船主人就趁了他来,叫我拿着行李,同去寻他儿子收船钱。谁知他一会又说在甚么自来水厂,一会又说在甚么高昌庙南铁厂,害我跟着他跑了二三十里的冤枉路,哪里有他儿子的影儿!这会又说在甚么客栈了,我又陪着他到这里,家家客栈都问过了,还是没有。我哪里还有工夫去跟他瞎跑!此刻只要他还了我的船钱,我就还他的行李。不然,我只有拿了他的行李,到船上去交代的了。你看此刻已经两点多钟了,我中饭还没有吃的呢。”我听了,又触动了母子之情,暗想这妇人此刻寻儿子不着,心中不知怎样的着急,我母亲此刻病在床上,盼我回去,只怕比他还急呢。便问那男子道:“船钱要多少呢?”那男子道:“只要四百文就够了。”我就在身边取出四角小洋钱,交给他道:“我代他还了船钱,你还他铺盖罢。”那男子接了小洋钱,放下铺盖。我又取出六角小洋钱,给那妇人道:“你也去吃顿饭。要是寻你儿子不着,还是回苏州去罢,等打听着了你儿子到底在那里,再来寻他未迟。”那妇人千恩万谢的受了。我便不顾而去。
走到马路上逛逛,绕了个圈子,方才回栈。胡乙庚迎着道:“方才到你房里去,谁知你出去了。明天晚上有船了呢。”我听了不胜之喜,便道:“那么费心代我写张船票罢。”乙庚道:“可以积极的批判,而不是一种政治经济学或历史决定论。以匈牙,可以。”说罢,让我到帐房里去坐。只见他两个小儿子,在那里念书呢,我随意考问了他几个字,甚觉得聪明。便闲坐给乙庚谈天,说起方才那妇人的事。乙瘐道:“你给了钱他么?”我道:“只代他给了船钱。”乙庚道:“你上了他当了!他那两个人便是母子,故意串出这个样儿来骗钱的。下次万不要给他!”我不觉呆了一呆道:“还不要紧,他骗了去,也是拿来吃饭,我只当给了化子就是了。但是怎么知道他是母子呢?”乙庚道:“他时常在这些客栈相近的地方做这个把戏,我也碰见过好几次了。你们过路的人,虽然懂得他的话,却辨不出他的口音。象我们在这里久了,一一都听得出来的。若说这妇人是从苏州来寻儿子的,自然是苏州人,该是苏州口音,航船的人也是本帮、苏帮居多。他那两个人,可是一样的宁波口音,还是宁波奉化县的口音。你试去细看他,面目还有点相象呢,不是母子是甚么?你说只当给了化子,他总是拿去吃饭的,可知那妇人并未十分衰颓,那男子更是强壮的时候,为甚么那妇人不出来帮佣,那男子不做个小买卖,却串了出来,做这个勾当!还好可怜他么?”此时天气甚短,客栈里的饭,又格外早些,说话之间,茶房已经招呼吃饭。我便到自己房里去,吃过晚饭,仍然到帐房里,给乙庚谈天,谈至更深,方才就寝。
一宿无话。到了次日,我便写了两封信,一封给我伯父的,一封给继之的,拿到帐房,托乙庚代我交代信局,就便问几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