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他们阔得很快么?”我道:“这么一个镇国公,有多少俸银一年呢?”子明道:“我不甚了了,听说大约三百多银子一年。”我笑道:“这个给我们就馆的差不多,阔不到哪里去。”子明道:“你要知道他得了镇国公,那讹人的手段更大了。他天天跑到西苑门里去,在廊檐底下站着,专找那些引见的人去吓唬。那吓唬不动的,他也没有法子。他那吓唬的话,总是说这是甚么地方,你敢乱跑。倘使被他吓唬动了,他便说:‘你今日幸而遇了我,还不要紧,你谨慎点就是了。’这个人自然感激他,他却留着神看你是第几班第几名,记了你的名字,打听了你的住处,明天他却来拜你,向你借钱。”我道:“镇国公天天要到里面的么?”子明道:“何尝要他们去,不过他们可以去得。他去了时,遇见值年旗王大臣到了,他过去站一个班,只算是他来当差的。”我道:“他们虽是天潢贵胄,却是出身寒微得很,自然不见得多读书的了,怎么会当差办事?”子明道:“他们虽不识字,然而很会说话,他们那黄带子,都是四品宗室,所以有人送他们一副对联是:‘心中乌黑嘴明白,腰上鹅黄顶暗蓝。’”我道:“对仗倒很工的。”
说话之间,外面已放天明炮,子明便要走。我道:“太早了,洗了脸去。”便到我那边,叫起老妈子天理人欲简称“理欲”。原出《礼记·乐记》:“夫物之感,炖了热水出来,让子明盥洗,他匆匆洗了便去。
正是:一夕长谈方娓娓,五更归去太匆匆。未知子明去后如何,且待下回再记。
第二十八回 办礼物携资走上海 控影射遣伙出京师
我送子明去了,便在书房里随意歪着,和衣稍歇,及至醒来,已是午饭时候。自此之后,一连几个月,没有甚事。忽然一天在辕门抄上,看见我伯父请假赴苏。我想自从母亲去过一次之后,我虽然去过几次,大家都是极冷淡的,所以我也不很常去了。昨天请了假,不知几时动身,未免去看看。走到公馆门前看时,只见高高的贴着一张招租条子,里面阒其无人。暗想动身走了,似乎也应该知照一声,怎么悄悄的就走了。回家去对母亲说知,母亲也没甚话说。
又过了几天,继之从关上回来,晚上约我到书房里去,说道:“这两天我想烦你走一次上海,你可肯去?”我道:“这又何难。但不知办甚么事?”继之道:“下月十九是藩台老太太生日,请你到上海去办一份寿礼。”我道:“到下月十九,还有一个多月光景,何必这么亟亟?”继之道:“这里头有个缘故。去年你来的时候,代我汇了五千银子来,你道我当真要用么?我这里多少还有万把银子,我是要立一个小小基业,以为退步,因为此地的钱不够,所以才叫你汇那一笔来。今年正月里,就在上海开了一间字号,专办客货,统共是二万银子下本。此刻过了端节,前几天他们寄来一笔帐,我想我不能分身,所以请你去对一对帐。老实对你说:你的二千,我也同你放在里头了,一层做生意的官息比庄上好,二层多少总有点赢余。这字号里面,你也是个东家,所以我不烦别人,要烦你去。再者,这份寿礼也与前不同。我这里已经办的差不多了,只差一个如意。这里各人送的,也有翡翠的,也有羊脂的。甚至于黄杨、竹根、紫檀、瓷器、水晶、珊瑚、玛瑙,无论整的、镶的都有了;我想要办一个出乎这几种之外的,价钱又不能十分大,所以要你早去几天,好慢慢搜寻起来。还要办一个小轮船——”我道:“这办来作甚么?大哥又不常出门。”继之笑道:“哪里是这个,我要办的是一尺来长的顽意儿。因为藩署花园里有一个池子,从前藩台买过一个,老太太欢喜的了不得,天天叫家人放着顽。今年春上,不知怎样翻了,沉了下去,好容易捞起来,已经坏了,被他们七搅八搅,越是闹得个不可收拾,所以要买一个送他。”我道:“这个东西从来没有买过,不知要多少价钱呢?”继之道:“大约百把块钱是要的。你收拾收拾,一两天里头走一趟去罢。”
我答应了,又谈些别话,就各去安歇。
次日,我把这话告诉了母亲,母亲自是欢喜。此时五月里天气,带的衣服不多,行李极少。继之又拿了银子过来不可知论英文agnosticism的意译。认为世界的本质不可,问我几时动身。我道:“来得及今日也可以走得。”继之道:“先要叫人去打听了的好。不然老远的白跑一趟。”当即叫人打听了,果然今日来不及,要明日一早。又说这几天江水溜得很,恐怕下水船到得早,最好是今日先到洋篷上去住着。于是我定了主意,这天吃过晚饭,别过众人,就赶出城,到洋篷里歇下。果然次日天才破亮,下水船到了,用舢船渡到轮船上。
次日早起,便到了上海,叫了小车推着行李,到字号里去。继之先已有信来知照过,于是同众伙友相见。那当事的叫做管德泉,连忙指了一个房间,安歇行李。我便把继之要买如意及小火轮的话说了。德泉道:“小火轮只怕还有觅处;那如意他这个不要,那个不要,又不曾指定一个名色,怎么办法呢?明日待我去找两个珠宝掮客来问问罢。那小火轮呢,只怕发昌还有。”当下我就在字号里歇住。
到了下午,德泉来约了我同到虹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