划了一刀。众人才劝住了那位老先生,说他果然真疯了,不然哪里肯自己戳伤身子。那位老先生才没了说话。当时回明了,开门把他扶了出去,这才了事。你想,自己要做君子,立崖岸,却不顾害人,这又何苦呢。”我道:“这一场风波,确是闹的不小。那位先生固然太过,然而士人进身之始,即以贿求,将来出身做官的品行,也就可想了。”继之道:“这个固是正论,然而以‘八股’取士,那作‘八股’的就何尝都是正人!”
说话时,春兰来说午饭已经开了,我就别了继之,过来吃饭,告诉母亲明儒学案明清之际黄宗羲著。共六十二卷。成书于清康,说进场看卷的话。母亲道:“你有本事看人家的卷,何不自己去中一个?你此刻起了服,也该回去赶小考,好歹挣个秀才。”我道:“挣了秀才,还望举人;挣了举人,又望进士;挣了进士,又望翰林;不点翰林还好,万一点了,两吊银子的家私,不上几年,都要光了;再没有差使,还不是仍然要处馆。这些身外的功名,要他做甚么呢?”母亲道:“我只一句话,便惹了你一大套。这样说,你是不望上进的了。然则你从前还读书做甚么?”我道:“读书只求明理达用,何必要为了功名才读书呢。”姊姊道:“兄弟今番以童生进场看卷,将来中了几个出来,再是他们去中了进士,点了翰林,却都是兄弟的门生了。”我笑道:“果然照姊姊这般说,我以后不能再考试了。”姊姊道:“这却为何?”我道:“我去考试,未必就中,倘迟了两科,我所荐中的都已出了身,万一我中在他们手里,那时候明里他是我的老师,暗里实在我是他的老师,那才不值得呢。”
吃过了饭,我打算去回看侣笙,又告诉了他方才的话。姊姊道:“他既这样说,就不必退还他罢。做人该爽直的地方,也要爽直些才好,若是太古板,也不入时宜。”母亲道:“他才说他的太太要来,你要去回拜他,先要和他说明白,千万不要同他那个样子,穿了大衣服来,累我们也要穿了陪他。”我道:“我只说若是穿了大衣服,我们挡驾不会他,他自然不穿了。”说罢,便出来,到藩台衙门里,会了侣笙。只见他在那里起草稿。我问他作甚么。侣笙道:“这里制军的折稿。衙门里几位老夫子都弄不好,就委了方伯,方伯又转委我。”我道:“是甚么奏稿,这般烦难?”侣笙道:“这有甚么烦难,不过为了前回法越之役,各处都招募了些新兵,事定了,又遣散了;募时与散时,都经奏闻。此时有个廷寄下来,查问江南军政,就是这件事要作一个复折罢了。”我又把母亲的话,述了一遍。侣笙道:“本来应该要穿大衣过去的,既然老伯母分付,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我又问是几时来。侣笙道:“本来早该去请安了,因为未曾得先容,所以不敢冒昧。此刻已经达到了,就是明天过来。”
我道:“尊寓在哪里?”侣笙道:“这署内闲房尽多着,承方伯的美意,指拨了两间,安置舍眷。”我道:“秋菊没有跟了来么?”侣笙道:“他已经嫁了人,如何能跟得来。前天接了信,已经生了儿子了。这小孩子倒好,颇知道点好歹。据内人说,他自从出嫁之后,不象那般蠢笨了,聪明了许多。他家里供着端甫和你的长生禄位,旦夕香花供奉,朔望焚香叩头。”我大惊道:“这个如何使得!快写信叫他不要如此。况且这件事是王端甫打听出来的,我在旁边不过代他传了几句话,怎么这样起来。他要供,只供端甫就够了,攀出我来做甚么呢。”侣笙笑道:“小孩子要这样,也是他一点穷心,由他去干罢了,又不费他甚么。”我道:“并且无谓得很!他只管那样仆仆亟拜,我这里一点不知,彼有所施,我无所受,徒然对了那木头牌子去拜,何苦呢!”侣笙道:“这是他出于至诚的,谅来止也止他不住,去年端甫接了家眷到上海,秋菊那小孩子时常去帮忙;家眷入宅时,房子未免要另外装修油漆,都是他男人做的,并且不敢收受工价,连物料都是送的。这虽是小事,也可见得他知恩报恩的诚心,我倒很喜欢。”我道:“施恩莫望报,何况我这个断不能算恩,不过是个路见不平,聊助一臂之意罢了。”侣笙道:“你便自己要做君子,施恩不望报;却不能责他人必为小人,受恩竟忘报呀。”说得我笑了,然而心中总是闷闷不乐。辞了回来,告诉姊姊这件事。母亲、婶婶一齐说道:“你快点叫他写信去止住了,不要折煞你这孩子!”姊姊笑道:“那里便折得煞,他要如此,不过是尽他一点心罢了。”
我道:“这样说起来,我初到南京时,伯父出差去了,伯母又不肯见我,倘不遇了继之现代资产阶级哲学中,如新托马斯主义等流派仍奉行二重真,怕我不流落在南京;幸得遇了他,不但解衣推食,并且那一处不受他的教导,我也应该供起继之的长生禄位了?”姊姊笑道:“枉了你是个读书明理之人!这种不过是下愚所为罢了。岂不闻‘士为知己者死’?又岂不闻‘国士遇我,国士报之’?从古英雄豪杰,受人意外之恩时,何尝肯道一个‘谢’字!等他后来行他那报恩之志时,却是用出惊天动地的手段,这才是叫做报恩呢。据我看,继之待你,那给你馆地招呼你一层,不过是朋友交情上应有之义;倒是他那随时随事教诲你,无论文字的纰缪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