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在轿内,点了一点头道:“那告状的人,将状子呈上来。”
春生哭哭啼啼禀道:“爷呀!这是空中楼阁无风之波,迅雷不及掩耳之时,哪里写得及状?”那大人在轿内点了一点头道:“这不象渔人的口气。”便向春生道:“告状人,你抬起头来,本部堂有话问你。”春生禀道:“大人天威,小民怎敢抬头?”那官长说道:“恕你无罪,只管抬头。”春生抬起头来。那官长叫差役,将灯笼筐儿去了。那灯笼照得如同白日一般,那官长用手扶在轿板,醉眼朦胧,将春生仔细一看,心中暗暗称奇。想道:“捕鱼之家,怎么生得这样骨格清奇,言语儒雅的后生?”
暗赞了一会,便开言问道:“你告的是何人?怎么抢了有夫之女?那抢的女子,是你何人?后边跪的,是你何人?你好生细细地讲来。说得情正理确,本部院自然准你,就是王子犯法,本部院亦有三尺之刑法。语中若有半字含糊,本部院执法如山,那反坐之条,断断不能姑宽的。”
那些众渔人听得大老爷发出这一番言语,众大家都怨道:“你我原说大家商议,说同他出来见风使舵,他就一直走得来喊冤,不知陈家姐夫可说得话来吗?倘若说不出来,只怕陪了夫人又损兵的故事呢!”又有一渔人说道:“古人说得好,贫不可与富斗,富不可与官斗,况且官官相护。这是他们自己寻苦,与我们无涉。”
不说众渔人议论,再言春生跪在轿前,哭哭啼啼说道:“爷爷听禀,那抢劫有夫之女,乃本府江大老爷的公子。自小民的渔船停泊于北门之外,那官船从小民船旁而过,恶棍从仆数十余人,不由分说,硬抢小民之妻。生生打散鸳鸯伴,活活拆开连理枝,似此光天化日,殃民活折。锄奸保赤,解倒悬之惨,救奇祸之冤,此乃大人马足之下,岂能容那不惧王法,势压域野之徒?求大人速正国体,以救民命,刻不容缓,使人民感沐深恩,朱衣万代。上禀,后面跪的是小民岳母,被抢的女子,是小民结发之妻。此禀无一丝虚诬。望大人救民如救火,真真世世不忘鸿兹矣!”
那官长见说得剀切,又如流似水,便点了点头道:“就是江连之子,倚父之势,这等可恶。”又问道:“你妻子被他抢去,今在何处?本部院好着人捉拿这厮,好找还你的妻子。”春生还未开言,周渔婆禀道:“他把我女儿抢去,现在北关,此刻还未开船。”那官长闻言,此时大怒,向着那随行的旗牌道:“本院不及签票,着你等四人到北关船上,将江魁与众恶仆一并拿来。本部院在大堂上立等。如若逃走,即行究治。”那衙役答应,即奔北关拿人。那官长又吩咐:“将告状犯人,一齐唤到辕门听审。”那执衙役便来上刑具。
那官长吩咐:“不要锁他。着他随了本院轿走,还有细话问他。”执刑的人役,听得吩咐不要上刑具,便押在轿后,一声锣响,开道回衙。那官长一则似喜,一则似怒。喜的是得遇少年之人,眼见他非渔人之后,必有隐情在内,还要慢慢地用话问他;怒的是江连之子江魁,在省城之下,肆行无忌,抢劫贫民之妻,有犯律令。在轿内踌躇,不多时,已到衙门。省员役,早已尽知督院准了状子,必要审理,俱各明灯高烛,照耀如同白日。
单表院衙门,真正是赫赫威严之势,正是,
词曰:
元戎府,开基第一家。辕门生瑞色,虎坐起光华,玉石铺衙,门楼五彩搽。焉壁墙,四虎九头狮子吼;鼓亭内,三通鼓吹,大门开;大门上写着执掌天下,权衡邦家。粉壁墙上贴严禁二张,上写着字迹无差。一示严管守纳,二禁盔甲光华。所过处秋毫无犯,使百姓好作生涯。掳民财迟不怠缓,兵须将主即拘拿,好妇女罪归将主,地方官一同斩杀。三重门长条封锁,四面灯龙凤交加。左边摆刀枪剑戟,右边是鞭筒瓜钅取,弯弓如同秋月,插鵰鸟翎箭似狼牙。暖门上有对联,上写封疆,如同铁面;又写着凭赤胆,神鬼惊怕。东南门虎头牌悬挂,上写升赏参罚,革职捆打。西角门叩住远探马、近探马,报事取兵马,密层层枪分十下。东角门站立兵备道、河粮道、军镇道、粮道,一个个头戴着乌纱帽,身穿大红袍。西角门站立着总镇府、副镇府、部督府、协镇府,戴金盔,穿金甲,脚踏白粉底靴。东辕门挂号房、禀子房、报本房、行文房,一房房静寂如默。西辕门奏事厅、管粮厅,一厅厅怎敢混杂。北南排是无敌大将军,西瓜炮、马蹄炮、静瓶炮、连珠炮,俱是高炮;台内打着黄罗散遮阳扇,瓜锤钺斧两边排。辕门外,站立了许多文官武将,拴扣了多少追风马,凄凄洒洒。内中军传出号令,外中军禁止喧哗,天子诏也马缓报,候元戊击鼓排衙。挨肩擦背低低问,今日辕门实可夸。
诗曰:
画鼓铜锣几阵敲,辕门内外聚英豪。
冲天三个狼牙炮,展转军旗奏乐高。
且不言军门威严。单讲那督院进了衙门,走上了大堂,坐下了公案许久,连次差人捉拿江知府之子,且不言督院衙署之事。再说那旗牌官离了大老爷轿前,领了军令,来到北关。抬头看见前面有一号官船,那灯笼上写着是:济南府正堂江。几个旗牌来到船边,只见里面有痛哭之声,内中夹杂正励之言。